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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且說奚沅奔向洛陽龍門山天心谷,是輕車熟路。再加上旦夕飛馳,那消多日,便已到了那條幽壑通往天心谷水洞的入口處。

  葛龍驤、柏青青、荊芸等年輕師妹不斷行道江湖,故在水洞之內,設有傳信金鈴,只須按著暗號拽動鈴索,天心谷中立時有人駕舟來接,並可從暗號之上得知來人是誰。確比先前整日派人守在水洞另一頭出口,簡便不少。

  那鐵索設在洞內旱路走完,剛剛見水的極密之處,不知底細的生人,根本不可能有所發現。

  奚沅走到地頭,微一縱身,用左手三指撮住洞頂一條下垂鐘乳石,右手則在鐘乳石旁邊的小洞之中。摸到一根鐵線,輕輕拉了兩長一短及十來下急促扯動,便即飄身落地,凝視水洞深處。

  隔不多久,一點火光自遙遠之處電疾移來。奚沅正感覺到來接之人操舟手法快捷異常,來船業已相距不足五丈,並響起一片爽朗笑聲說道:「奚大哥已有好久不來我這天心谷中,今日怎的不但突然光臨,並還有急事相告。難道那幾個兇惡魔頭欲作蠢動?但杜師弟、谷師妹全是新自外間回谷,卻未聽他們說起有何異事。」

  說完船到,一個猿臂蜂腰,重瞳鳳目的英俊少年,飄身縱落奚沅面前,含笑問好。奚沅想不到居然是天心谷主人葛龍驤親自駕舟來接,略為把臂寒暄,便一面蕩舟回谷,一面向葛龍驤敘自己在華山披難,巧遇荊芸,及在終南月夜密林之中,得悉嶗山雙惡、蟠塚一兇要於七月七日在甘肅烏鞘嶺赤霞峰嘯聚群邪,加盟什麼「三奇大會」等情略加細說一遍。

  葛龍驤劍眉微剔,未即答言,手上雙槳加快,剎那間已出水洞,到達湖心「天心小築」。玄衣龍女柏青青及杜人龍、谷飛英,一齊均在樓前相等。

  柏青青與奚沅禮見之後,看出葛龍驤臉色有異,皺眉問道:「奚大哥才傳音,就表示有急訊相告,你又如此神色,難道七妹出了什麼事麼?」

  葛龍驤微笑答道:「青妹不要亂猜,我們進樓再說。奚大哥自終南來此,路不算近。他又新近受傷、你還是弄瓶益元玉露所製佳釀,先敬敬客吧!」

  奚沅見各人均呈關心之狀,也自笑道:「事是有事,也不算小,但尚非急在一時。我還是如龍驤老弟之言,先叨擾女主人幾杯酒吃!」

  柏青青一笑回身,眾人隨後同行。就在那座通體香楠所建,四面軒窗不設,荷香時送,暑氣難侵的水閣之中落座。

  葛龍驤夫唱婦隨天心谷中,除去準備黃山二次論劍,精研劍術武功之外,柏青青因爹爹所遺太乙清寧丹、益元玉露等類靈藥,師弟妹濟世活人長年需用,存已無多,遂命杜人龍、谷飛英、荊芸藉行道之便,採藥帶回,自己閒中加以煉製。尤其是那益元玉露,製得更多。葛龍驤遂別出心裁,請小摩勒杜人龍跑趟衡山涵青閣,向大師兄尹一清、薛琪夫婦要來幾葫蘆猴兒酒,與益元玉露摻勻調製成了一種天心谷內款待佳賓的無上妙物。

  奚沅每來一次,葛龍驤夫婦總要奉敬幾杯,這次因他新近受傷,又加長途奔馳,元氣不免有所損耗。葛龍驟在一見面之下,便命柏青青取以饗客。

  眾人身方坐定,柏青青業已手捧玉盤自閣上走下。盤中五隻白玉酒杯,盛有大半杯異香挹人的淡綠色美酒,並以一把透明碧玉小壺,為奚沅另行準備一壺。葛龍驤夫婦及杜人龍、谷飛英各取一杯相陪。

  奚沅笑道:「猴兒酒已極難得,益元玉露更是神醫妙藥,稀世難尋,龍驤老弟賢伉儷,待客過分殷勤,是不是想叫我往天心谷中少來兩次呢?」一面含笑舉杯,一面把所見所聞,又對柏青青、杜人龍、谷飛英三人細述一遍。

  小摩勒杜人龍聽完笑道:「小弟此次出山,是往東南一帶,並去揚州探視兄嫂。飛英師妹則遊俠幽燕,卻不知這干魔頭群集西北。這個倒楣的什麼『三奇大會』,當然不能容它輕易召開。七妹一人監視群邪,處境艱險,我們人手怎樣分派,葛師兄且拿個主意。」

  葛龍驤沉吟片刻,目光電射眾人,神色凝重說道:「我們要破壞這嶗山雙惡與蟠塚一兇,在七月七日召開的『三奇大會』,不過免得他們養成雄厚勢力,便於在二次黃山論劍之時一併誅戮!所以必須認清,這次行動不過是達成目的手段之一,而目的仍在聚殲群邪的黃山論劍。恩師等老輩人物歸隱以來,我因感到所負責任至重,幾乎無日不在為敵我雙方形勢,作仔細衡量。大師兄夫婦,可敵逍遙羽士和冷面天王,我則勉強可敵青衣怪叟,還有一個最兇狠毒辣、難鬥已極的黑天狐宇文屏,恐怕非要我們天心七劍合手聚殲,不克為功。倘萬一四個老魔居然沆瀣一氣,則更令我們顧此失彼,形勢更劣。這還僅僅是說在第一次黃山論劍先機逃遁和乘隙漏網之人,並沒有把這三年來新出世的極惡窮兇算在其內。由此可見,未來情勢,艱危已極。但我從奚大哥此次經過之內,聽出一點佳訊。就是冷面大王班獨老賊對毒掌屍魔米天良、祁連怪叟閔連坤所言語氣之中,分明嶗山雙惡、蟠塚一兇三個老賊倚老賣老,並未把我們天心七劍看成大敵。全副精神,都在注意與他們輩分相同,已有意獨霸武林的黑天狐宇文屏妖婦身上。這樣一來,荊七妹挑撥他們自相拼鬥,互消實力之計,確為無上妙策。而我們此次安排,也必須專重翦除三個老賊羽翼,盡量減少與老賊正面過手,以隱藏實力,並堅其驕敵之心。日後才好突出奇兵,在他們意料不到之下,七劍雄威,共除妖孽。」

  葛龍驤這一番話,考慮周詳,面面俱到,聽得奚沅心中,佩服之至。

  杜人龍才想張口,葛龍驤看他一眼,又道:「所以赴援荊七妹,破壞烏鞘嶺三奇大會,人不在多,且必須機警而與三老賊面生之人最妙。這種條件,杜師弟與谷師妹,一個只在黃山匆匆一面,一個根本不識,最為恰當。因奚大哥老成持重,杜師弟與荊七妹均極機智精靈,而谷師妹的地璣劍術、維摩步法和一身「無相神功」,能夠獨當一面。我與青妹,一來正悟出璇璣雙劍的幾招精微之處,亟待參研;二來與三個老賊均曾朝相,天心谷內也不能無人。只好暫且偷閒,聽候諸位的佳音捷報吧!」

  杜人龍方才就想自行討令,聽葛龍驤這一番分派,不由失笑說道:「葛師兄這三年來,大概是受青青師姐的潛移默化之功,連詞令方面,都不似先前爽朗率直。派我們去就派我們去,還要來上這麼一套。你看飛英師妹,被你誇讚得臉都紅了。」

  柏青青笑罵道:「杜師弟這張嘴,何時才有好話出口?你葛師兄先前爽朗率直,如今是不是跟我學得潑辣刁鑽?來來來,索性叫你嚐嚐青青師姐刁鑽的滋味!」右手一揚,作勢待砍,嚇得杜人龍急忙嬉皮笑臉地離座長揖。

  師兄弟姐妹一番調侃,引得眾人一齊哈哈大笑,柏青青見杜人龍裝出一副怪相,忍俊不禁之中,忽然靈機一動。直上水閣,取來一具革囊,向杜人龍笑道:「杜師弟,我方才見你那副鬼臉,想起一事。這是你葛師兄當年所得三副人皮面具,你們帶在身畔,到了烏鞘嶺,給它來個前後左右忽以真面、忽以假面地亂鬧一陣,豈不化身千億?攪得他們糊裏糊塗的莫名其妙。」

  杜人龍知道面具是兩男一女,製作極精,此去果然用途不小。接過繫在腰間,向葛龍驤笑道:「葛師兄分派既定,我們不如早點動身。七妹獨自涉險……」

  柏青青嘴角一撇;笑道:「杜師弟對七妹,向來特別關心,但願你……」

  杜人龍知道這位師姐詞鋒之利,令人無法招架,忙向谷飛英、奚沅一齊起身告別。葛龍驤也微笑攔住柏青青向杜人龍調侃,夫婦雙雙送到水洞之外。

  ***

  彼此分裾以後,奚沅嘆道:「天心谷洞天福地,龍驤老弟賢伉儷又無殊當年諸、葛二位老前輩,是一對無憾無愁的神仙眷屬。這份因緣慧業,真不知需要幾生修積呢!」

  杜人龍笑道:「奚大哥怎地忘了我葛師兄目前的逍遙美滿,是吃了多少艱難困苦才有今日。懸崖撒手、絕海飄流、黑天狐萬毒蛇漿毀容、萬里西行大雪山中求藥,以及青青師姐落入宇文屏手中,被點天殘重穴那種刻骨懸心的相思滋味,均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經過了這麼多磨折,始學會維摩步、散花手,與青青師姐月圓花好,奉命以紫電、青霜主領天心五劍,為莽莽江湖扶持正義。受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杜人龍對我這位葛師兄,是欽佩得五體投地,事事均望以他為鏡呢!」

  谷飛英失笑說道:「五師兄想事事以葛師兄為鏡,豈非笑話!你們二人,一個敦厚爽朗,一個刁鑽古怪,本質不同,學得像麼?」

  杜人龍哈哈笑道:「六妹怎地對我攻擊起來?我不是要學葛師兄的外表,他那身超絕武功,我根本望塵莫及。只是想效法他誠篤言行,慢慢改掉自己的浮薄之處,難道這種念頭都打錯了麼?」

  三人一路說笑,奔向甘肅烏鞘嶺,接應荊芸,他們無不異口同聲的讚美葛龍驤、柏青青在天心谷中唱隨嘯傲、不羨神仙。但哪知風雲難測,禍福無端,偶然間的一點波瀾,不僅葛龍驤、柏青青情天生障,幾乎把整個武林之內攪得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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