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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杜人龍從師以來,獨臂窮神柳悟非何等好勝?為使他不至與葛龍驤等人相差過分懸殊,旦夕之間,拼命授以內家上乘心法,冷雲谷護法之行,獲益更多,所以長杖雖然未使絕學,卻依然杖風虎虎,威勢無倫!不到十招,便把個旋風杖童琦,逼得認敗服輸,下台而去。

  奚沅見杜人龍初上台時,一抖杖花,委實與自己鎮幫杖法極為相似,由不得凝神注目,但見他正式對敵,用的又是普通招術。就在奚沅暗地狐疑,葛龍驤心中想事的眨眼之間,杜人龍業已用昔年所擅的「九合金絲棒」法,糅以其他內家功力,連敗八雄,幾乎無人敢再上台。中席上的那位鐵指怪仙翁伍天弘,卻手撚長鬚,目注杜人龍,臉含得意微笑。

  這百杖爭雄大會主人,歸雲堡主獨杖神叟萬雲樵,本心就想把那根「毒龍軟杖」贈與奚沅,知道杜人龍是與奚沅同來之人,他連勝多場之下,見趕會群雄,均以愛惜昔日名頭,不願上台孤注一擲之意,遂起座朗聲說道:「四座高朋,如無人上台再與杜小俠比賽,萬某這根毒龍軟杖,就……」

  話猶未了,西看棚中暴吼一聲,「且慢!」語音搖曳之中,人已用「八步趕蟬」的輕功縱上高台,正是奚沅所說的那個「鐵杖鎮西康」,西南惡煞邊昌壽!杜人龍打量這邊昌壽,鷹鼻鷂眼,兔耳猴肋,目露兇光,眉蘊殺氣。光從這副相貌,便已看出來人不是善良之輩,但上台身法卻頗不俗,知道可能是個勁敵,微微含笑問道:「尊駕高名上姓?」

  邊昌壽兩道三角濃眉一皺,嘴角微撇,滿面不屑之容,冷笑答道:「認不得鐵杖鎮西康邊昌壽,你還走的什麼西南道路?」他那「路」字出口一半,面容忽變,縮頸低頭,擰身左閃。忽然一粒瓜子擦著他右耳飛過,「奪」的一聲,陷入台柱之中,約有半寸。

  邊昌壽回身方欲向四處尋人破口責罵,但轉念一想,一粒瓜子能有如此威力,分明是內家極上乘的「借物傷人」手法,在所約幫手未到之前,此人還是暫時不惹為是。躊躇轉念之際,杜人龍已先笑道:「江湖之中,隨處皆有高人奇士,何況這西南諸省,向為臥虎藏龍之地,尊駕鐵杖就算能鎮西康,也未必便鎮得住在下。」

  邊昌壽知道暗發瓜子警戒自己之人難惹,回頭向杜人龍冷笑一聲,倨傲神情,絲毫不改說道:「邊昌壽的追魂鐵杖,豈是這樣輕易讓你見識?我們今天在奪取萬堡主所懸的大會彩頭──毒龍軟杖之外,我還與你賭上一物,可敢應允?」

  杜人龍被這邊昌壽的不遜神色,撩動得俊目閃光,點頭說道:「尊駕請講,你看中杜人龍身邊何物?」

  邊昌壽沉聲說道:「我要賭你的武林至寶,碧玉靈蜍!」

  此語一出,四座譁然一驚,連鐵指怪仙翁伍天弘也「哦」了一聲,但旋即全場靜寂,凝神注視。

  東看棚中的葛龍驤、奚沅與奪魁台上的杜人龍,聞言也均心頭雪亮,知道這鐵杖鎮西康邊昌壽,定是那位北道神偷賽方朔駱松年所約來的高手。

  杜人龍一陣朗聲長笑,宛如龍吟虎嘯,笑畢目光微逞鄙薄之色問道:「尊駕原來是與那鼠竊駱松年一黨。你說得不錯,碧玉靈蜍確實在我身邊,但這是武林之中萬眾覬覦的稀世奇寶,不知尊駕身有何物足為賭注?」

  邊昌壽被杜人龍一下問住,略為囁嚅,兇眼一瞪,獰聲說道:「邊某就以項上人頭作為賭注,有何不可?」

  杜人龍又復縱聲大笑說道:「頭顱雖然無價,但那指的是忠臣孝子仁人俠士的大好頭顱!像尊駕這種頭顱,要說配作我的碧玉靈蜍賭注,簡直有點污辱武林至寶!何況萬堡主期頤人瑞,壽筵良辰,這奪魁台上也不容有兇殺之事。這樣好了,杜人龍賣句狂言,三十招內,我若不使你自稱威鎮西康的追魂鐵杖出手,便把碧玉靈蜍雙手奉上。但若杜某三十招內勝你之時,也不要你的項上人頭,只要你金盆洗手,退出武林,立誓不再在江湖為惡!」

  杜人龍這一番話,極其尖酸刻薄,但卻大義凜然,面面俱到!在場群雄,知邊昌壽手黑已極,在西南一帶頗有名頭,這杜人龍居然敢以碧玉靈蜍作賭,要在三十招內戰敗此人,未免太已膽大!那位鐵指怪仙翁伍天弘,卻似對杜人龍越看越愛,樂得拊掌高聲讚道:「好娃兒!就比嘴皮子,這一杖也非勝不可!」

  他這一忘形拊掌,老堡主獨杖神叟萬雲樵這才注意到評判席中添了這麼一位不速之客!驚奇注目之下,突然想起他那黑鬚白髮異相,不由臉色一變,眉頭深鎖,方待起身招呼,謝罪怠慢,奚沅見狀已自東台踅過,附耳低聲說明此老性情,告知萬雲樵裝作不識,任他自去最好。

  這時台上那位鐵杖鎮西康邊昌壽,已被杜人龍刻薄挖苦得怒發如狂,偏又還不出話,只得一探腰間,扯出一條一尺六寸長的短短鐵棒,恨聲說道:「小賊不要猖狂,你有仁義之意,邊大太爺卻有蛇蠍之心!不好好獻上碧玉靈蜍,我卻不管什麼叫做期頤壽誕吉日良辰,追魂鐵杖之下,照樣叫你粉身碎骨!」話完手到,鐵棒「毒蛇尋穴」,疾點杜人龍左胸乳下。

  杜人龍見他手中明明是根短短鐵棒,卻偏要叫做「追魂鐵杖」便知其中定有花樣。表面依舊按通常過手姿態,縮胸避棒,使對方略差寸許未能點上,其實業已深存戒意,暗把全身重心移到了雙足的足跟,以備萬一有變,隨時均可縱出。

  果然邊昌壽一點不中,獰笑一聲,格登微響,鐵棒突增一倍,長達三尺!杜人龍蓄力微發,足跟點地,如同隨著他那鐵棒伸縮一般,飄身後退,依然不多不少保持那寸許之差,不容對方兵刃沾衣。

  邊昌壽鋼牙微挫,頓腕收棒,招化「玉帶纏腰」,但棒到半途,格登又響,業已變成了五尺出頭的一根長杖,挾著無比驚風,攔腰橫掃!杜人龍笑聲中,一躍沖天,掉頭杖化「猿公劍法」絕招「斜掛飛泉」,一片漩光,宛如星河倒瀉,逼得邊昌壽閃避連連,退出五步。

  杜人龍人落台板,微哂說道:「我以為你這鐵杖,真有什麼追魂奪命之能,原來不過像烏龜頭一般可以伸縮而已!我已讓你三杖,還你一手,尚有二十六招,趕緊與我小心應付。看你這鐵杖震西康,能接小爺幾杖?」話音之中,長杖突用「玄壇鞭法」,斜肩帶背一招「天外垂虹」,跟著便是「八母大槍」中的「魚龍變化」,判官筆中的「丹鳳朝陽」。一連三式,三種外門兵刃中的奇絕招術,把那位鐵杖鎮西康邊昌壽頓時弄得手忙腳亂,被杜人龍圈入一片寒光杖影之內。

  奚沅也向剛自東看棚走過的葛龍驤,失聲說道:「葛小俠,你看杜小俠掌中這根長杖,忽劍忽鞭,忽槍忽筆,真與我窮家幫『降魔杖法』同一路數,並還更具神妙!」用手一指台上又道:「這一招『駭浪翻瀾』,是棗陽槊中招式,即非奚沅所習的『降魔杖法』中所有。葛小俠方才曾說杜小俠與窮家幫大有淵源,務望明告,勿使奚沅無從揣度才好。」

  葛龍驤暗笑奚沅自找麻煩,但被他如此逼問,不得不說,低聲笑道:「杖法一途,武林各派之中,向推貴幫冠冕!但自昔年雁蕩神乞匆促仙遊,一套奇妙無比的九九八十一手『萬妙歸元降魔杖法』竟告失傳!貴幫如今所傳,只有六六三十六招,距全套杖法還不到一半!我杜師弟所得雖然較多,但也不過八八六十四手,那最關重要,也等於整套杖法奧秘精微所匯聚的最後一十七招,直到如今依然未為世曉!我杜師弟與貴幫委實極有淵源,他的授業恩師,便是貴派之中不願意為名位束縛的出類拔萃的奇人,獨臂窮神柳悟非柳大俠!」

  奚沅如夢初醒,紅臉囁嚅說道:「神臂神丐,是奚沅師祖一輩。葛……小俠,請恕奚沅失敬。」

  葛龍驤見奚沅窘得幾乎要對自己改口行禮,不由失笑,擺手說道:「我與杜師弟,先前不肯說明來歷,就因為知道獨臂窮神在貴幫之中,行輩極尊,怕奚兄拘於禮教,不好相處。我們最好不論師門,各交各的朋友,越脫略越好!此事不乏先例,譬如獨臂窮神原與家師平輩,但他卻偏要與我兄弟相稱,稍有拂逆,便自不悅。我也恭敬不如從命,只好叫柳大哥呢!」

  他目光微睨台上,又笑聲說道:「萬妙歸元降魔杖法,不愧為窮家幫一派的鎮幫之寶,果然妙用無方!奚兄請看,我杜師弟尚未出全力,便自逼得那位鐵杖鎮西康邊昌壽根本無法還手。這是第十九招混元拐法『浪捲流沙』,邊昌壽無法閃避,必然躍起空中,則第二十招太祖棒的『橫掃乾坤』一發,杜師弟便可勝定。」

  奚沅聽葛龍驤對「萬妙歸元降魔杖法」的奧秘之處,說來如數家珍,不由佩服已極!

  台上的杜人龍,掌中長杖貼地猛掃「浪捲流沙」,逼得邊昌壽無法閃避,果如葛龍驤所料,躍起半空避杖。杜人龍哈哈一笑,長身揮杖招化太祖棒中絕學「橫掃乾坤」,變式迅疾,威勢無倫。邊昌壽在半空,委實無可避!但邊昌壽心思甚歹毒,見杜人龍變招之快,萬般無奈之中,竟圖拼個兩敗俱傷。追魂鐵杖脫手飛擲,確向杜人龍當頭猛砸。

  杜人龍防不到他有這一手,不等「橫掃乾坤」招式用老,立即回收。長杖一黏一甩,邊昌壽的追魂鐵杖,飛入半空!自己也把長杖插還兵架上,不驕不矜,和聲拱手說道:「杜人龍幸不辱命,三十招之內,使閣下鐵杖脫手。敬請如先前所約之言,從此退出武林,莫再涉及江湖恩怨。」

  許昌壽身落台上,羞愧得無地自容,正不知怎樣答話,台下正中評判師上的左首末端,有人叫道:「杜小鬼莫要得意!若不是你那幾手鬼畫桃符,還算不錯,能逼得這臭賊無法勻手施展下流伎倆,那隻碧玉靈蜍只怕早已成了彩頭,變做這臭賊的囊中之物。來來來,我給你看點東西,見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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