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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她這末後幾句話,半假半真。明知龍門醫隱與天台醉客聽荊芸稟告自己等人去向之後,必定趕來接應,但卻又把個遠在廬山冷雲谷的獨臂窮神柳悟非順口加在其內。

  哪知這一來倒真收了攻心之效!鄺華亭因見兄長青衣怪叟鄺華峰自發現敵蹤,追出逍遙堂之後,便無音訊,正在驚疑。現聽谷飛英一說,不但信以為真,並還以為青衣怪叟所遇的,就是龍門醫隱等人。倘醫、丐、酒三奇合手,兄長處境未免太已艱危。他心懸青衣怪叟,不覺分神,手底下也就自然稍稍略慢。

  葛龍驤、谷飛英的璇璣雙劍,本來被鄺華亭的深厚功力和精妙掌法,阻礙得難以合璧運用,雖然仍舊各盡其妙,威力終嫌不能發揮盡致。如今卻趁著鄺華亭手底略慢,葛龍驤瞋目怒喝,紫電劍精光電閃,連攻三招,得隙回身,與谷飛英雙劍一併,兩道青紫光華往起一合,化成一圈彩色長虹,精芒暴長,威力倍增!十來招過去,這位武林怪傑蟠塚兇人氣焰頓低,相形見絀。

  璇璣雙劍合璧之下,攻敵防身,圓滿無缺!鄺華亭知道不妙,幾次要想蹈暇乘隙,脫身圈外,均未如願。纏戰到了二十招以外,璇璣正好又用出了前在華山葛龍驤與薛琪合用來對付青衣怪叟那兩招「星垂平野」、「月湧大江」。

  葛龍驤向谷飛英叫道:「谷師妹!我們盡力施為,殺這老賊與伯母報仇雪恨!」雙足點處,身形突然拔起三、四丈高,半空中「神龍轉身」掉頭撲下。紫電劍一旋一抖,化成千萬朵紫色寒星,往鄺華亭當頭罩落,左手並以彈指神通,發出幾道疾猛無儔的罡風勁氣,助長這招天璇劍法中的絕學「星垂平野」的威勢。

  谷飛英卻默運「無相神功」護住自己,奮不顧身衝近對頭,矮身盤旋,青霜劍精芒橫掃,貼地如流,真如同「月湧大江」一般。無數青色劍花,從下往上翻滾,直向殺母深仇硃砂神掌鄺華亭的中下兩盤,電掣而至。

  這一來,上面是萬朵紫色寒星,當空耀彩!下面是一片青芒冷電,掠地騰輝!鄺華亭再高的內家功力,再狠的硃砂神掌,終究是血肉之軀,怎能擋得住兩般前古仙兵的無邊威力?身在青紫精光上下籠罩之下,一聲長嘆,眼看著谷飛英就要快意恩仇,並可為江湖除去窮兇巨惡。

  谷飛英見殺母深仇硃砂神掌鄺華亭,業已受制在自己與葛師兄精妙無倫的天璇、地璣劍法並運,前古仙兵紫電、青霜雙劍合璧之下,不禁心頭狂喜,越發奮力施為。漫空紫電和匝地青霜,眼看往中一合,老怪即無倖理。

  但武林十三奇名位豈是倖致?個個均有一身蓋世奇能!鄺華亭平素那樣驕狂,按說像他這等人物,在兩個年輕後輩手中竟然吃了不少小虧,應該越發暴跳如雷才對!那知畢竟功力深厚,到了這種生死關頭,不但毫不氣憤慌亂,一顆心竟能反而沉靜起來。

  自被葛龍驤、谷飛英圈入一片青紫奇光之內,老怪即已心中暗忖,想不到諸一涵、葛青霜昔年震壓武林的璇璣雙劍,在他們弟子手中施展就有如此威力!看來黃山論劍會上,除卻苗嶺陰魔邴浩,還有希望與他們一爭武林最高名位之外,自己弟兄恐怕不過陪襯陪襯而已。

  「星垂平野」、「月湧大江」是璇璣雙劍的精絕招術,鄺華亭何等眼光?葛、谷二人才一出手,便知不妙,但真想不出破解及閃避之策。直到紫電臨頭,青霜繞足,心頭才似暗室之內突現明燈!調元聚力、納氣凝神,運足硃砂神掌,雙掌一翻,照著面前山地,劈空盡力猛擊,頓時大小碎石與沙礫等物,被他奇猛掌力震得四散亂飛,宛如無數鏢箭暗器同時迸發,疾猛生風,霸道無比。

  葛龍驤、谷飛英驟出不意,不得不撥打閃躲,手中自然略慢。

  鄺華亭就把握這剎那生機,遁出這兩招精粹絕學之外。但人雖脫去圈外,「哧」的一聲,右腿上的中衣,仍被谷飛英青霜劍的精芒劃了兩三寸長一個裂口,血如泉湧,霎時鮮紅一片。

  葛龍驤、谷飛英正待乘勝追擊,鄺華亭一聲震天暴吼道:「狂妄小輩!過分欺人!」滿頭短髮,根根沖天勁立,雙手箕張。非僅掌肘之間若紅硃砂,連頭臉、頸項全部赤紅如血,面容獰厲,怖人已極!不但不退,反而迎著二人劍光飛撲。雙掌屈指成鉤,往前伸處,並有一點星光當空一閃。

  葛龍驤不知這星光來歷,但谷飛英卻因在九華山毒龍潭,與天台醉客余獨醒作壁上觀,看蟠塚雙兇與嶗山二惡交手之時見過,知道這是雙兇輕不使用的星角神芒。不但神芒本身是寒鐵所鑄,無堅不摧,其中並有一支含蘊奇毒!剛待招呼葛龍驤趕快閃避之時,突然一個清朗口音答道:「鄺老二怎對兩個後生下輩,這等捨命窮拼起來?也不怕失了你武林一派宗師的名頭身分。」

  側面林內的一株喬木頂端的最細枝條之上,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面如古月蒼松,貌相清奇,仙風道骨的五十來歲長鬚老者。

  那片樹林,離三人交手之地足有十丈以外。老者發話之時身猶未動,但聽到尾音,人已到了當空。根本不曾見他縱躍作勢,就連足下所立的手指粗細枝條,也只微微一搖,並未多動。老者身到當空,左手微招,星角神芒中途折向,飛入他的大袖之中;右掌凌空一揮,一股陰柔暗勁,把硃砂神掌鄺華亭的全身穴道一齊閉死,「咕咚」一聲暈倒在地。

  老者這一揮拳,不但救了鄺華亭,同時也救了葛龍驤、谷飛英兩條小命。

  原來鄺華亭突然變得周身赤紅、頭髮勁立、雙目噴火的那副兇相,是因為身受谷飛英青霜劍傷,憤激過度,神智全昏,竟把數十年潛修的內家功力,整個傾囊而發,孤注一擲。只要等他屈如鋼鉤的十指伸出,雙掌一翻,鄺華亭本人固然真力齊竭,當時虛脫!但葛龍驤、谷飛英為躲那星角神芒,絕難再讓開他這破釜沉舟的拼命一襲,勢必逼得用彈指神通和「無相神功」硬接一下。這兩樣雖係不老神仙和冷雲仙子的秘傳絕學,但葛、谷二人年歲終輕,再好的稟賦悟性,除卻倚仗精妙絕倫的璇璣雙劍克敵之外,單論這種內功掌力方面,仍比鄺華亭差上一籌。只一雙方硬對,兩個少年英傑和一個蓋世魔頭,必然毫無疑問就地橫屍,同歸於盡。

  那個貌古神情的老者,收去星角神芒,閉死鄺華亭周身穴道之後,飄身落地。在鄺華亭身上一陣亂揉亂點,又向他胸前背後各拍兩掌,倏地回身,面容不喜不怒,慢慢問道:「小娃兒家,仗著你們老鬼師父那點微末傳授,便敢對武林前輩如此放肆無禮嗎?」

  對這老者,葛龍驤是識其音而不識其貌,谷飛英是識其音而又識其貌。兩人心頭一寒,暗叫不妙。知道來人正是在武林十三奇中,與不老神仙諸一涵、冷雲仙子葛青霜鼎足其名的邪派之中第一人物,苗嶺陰魔邴浩。

  但聽這老魔言語之內藐視恩師,兩人同時英風一凜,俱是一樣心思,暗想要闖就索性闖上一場大禍!仗著紫、青合璧、璇璣並運的無倫威力,連你這老魔也鬥上一鬥。

  葛龍驤首先發話,雙拳當胸一抱,神情不亢不卑,莊容正色說道:「來人可是苗嶺邴老前輩?晚輩葛龍驤,前奉家師衡山涵青閣主人之命,有事華山,與老前輩有一語之緣。這是冷雲仙子門下谷飛英師妹,因與硃砂神掌鄺華亭有殺母深仇,才特上蟠塚清算!武林中人不論何門何派,均貴乎行仁任義,教孝獲忠。為母復仇,似屬天經地義,為人子者,均應盡孝道。老前輩功參造化,名重江湖!適才的『放肆無禮』之責,葛龍驤與谷師妹百思莫解。至於師門所授微末與否,斗膽敢以爝火微光,一抗當空皓月,敬請老前輩不吝指教。」

  苗嶺陰魔邴浩在林內旁觀已久,真從心眼之中喜愛這雙少年英俠。聽完葛龍驤這一番話,更不禁暗暗點頭。覺得這少年先前的拼鬥鄺華亭之際,猛如虎兕,靈若龍蛇,此時卻又侃侃陳言,辯才無礙!自己外號「苗嶺陰魔」江湖之中無人不知,自己也不引以為嫌,但這葛龍驤卻硬把「陰魔」二字剔去,只稱「苗嶺邴老前輩」!話又得體,理又佔住。末後的幾句話,更是既維護了師門威望,又不涉狂妄輕薄。這份神情、器宇、風度、襟懷,把老魔頭愛了個發自由衷的呵呵大笑。

  葛龍驤、谷飛英都知道這位老魔頭功行不在自己的兩位恩師之下,話一講完,早就靜心攝慮,納氣凝神,準備萬一將老魔招惱,驟下毒手,好加防範閃避。但苗嶺陰魔把話講完,不怒反笑!這一笑,卻把葛、谷二人笑得緊握紫電、青霜雙劍,滿面驚疑,莫名其妙。

  苗嶺陰魔邴浩放懷大笑,笑完說道:「老夫生平只有一件憾事,和一件不服之事!憾事不談,不服的是,老夫不過機智稍深,將近百歲以來,害過幾人?『陰』在何處?卻被那些自命正派的人物,硬給弄上一個外號,叫做什麼『苗嶺陰魔』!雖然好笑,但也無可如何。這佳名勝傳遐邇,數十年來,反而蓋過了我原名邴浩二字!這是第一次聽見你這名門正派的弟子,替老夫把『陰魔』二字剔掉,兆頭大佳,說不定我那件畢生憾事,可能也有機遇彌補。

  「你們兩個娃兒真好,膽量也真夠大。老夫平生有言,絕不對後輩動手,今日為你們破例,以一套是我自創但絕非左道旁門的『維摩步』法,和你們兩個娃娃玩上一回。你們以璇璣雙劍作為『散花天女』,老夫權當『病榻維摩』,看看諸一涵、葛青霜的無雙劍術,可能沾得老夫半絲衣袂?交手過後,我卻要將你們手中的紫、青雙劍暫時收存,免得你們倚仗這兩柄前古仙兵,到處藐視武林前輩!但老夫絕不覬覦小輩之物,黃山論劍之時,自會交還不老神仙和冷雲仙子。至於什麼報復母仇之事,老夫不問,鄺華亭少時即醒,你們自己清算!我還有事要找青衣怪叟,不能多留。千載良機,稍縱即逝,你們還不動手?放大膽兒,只許你們傷我,老夫絕不傷你。」

  葛龍驤、谷飛英福至心靈,雙雙聽出苗嶺陰魔的言外之意,但嫌老魔說話太狂,即然不肯傷害自己,卻想奪去紫、青雙劍,豈非做夢?思念未了,聽老魔催促動手,二人此時均覺得這位苗嶺陰魔,氣派果然迥異凡流!索性把他當做武林前輩,一齊「童子拜佛」,獻劍恭身,先盡後輩的禮數,然後才行招開式,把師門鎮壓武林的無雙絕學「璇璣雙劍」施展開來。一面各自留神,注意這苗嶺陰魔,到底用什麼樣的驚人絕技,來對抗自己的前古仙兵及精妙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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