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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柏青青笑道:「宇文屏五毒邪功,霸道無倫之外,人又極富心計,所以才有那黑天狐的稱號。自東海孤島被覺羅神尼的法華金剛掌力驚走,緊跟著仙霞嶺天魔洞中的企圖又未得逞,見我們人多勢眾,這一遁跡深藏,連此番以金精鋼母為餌都未引來,可見得不到黃山論劍之時,絕不出頭,還到哪裏去找?

  「我是說飛英師妹,情切親仇,昨日半夜之中哭醒,令我十分感動!行俠仗義,本來就要推己及人。何況又是自己師門兄妹?她母還不如你我母親一樣?爹爹與余師叔持重過甚,明說未必肯允,所以特地把你找來我們與谷師妹三人,悄悄離此趕往蟠塚,仗紫電、青霜雙劍之力,和你們所學鎮壓江湖的天璇地璣合璧劍法,鬥鬥那硃砂神掌,為谷師妹試報母仇。我們走時暫不洩露行方,免得爹爹他們追蹤前往,不讓我們放手趁心地打場熱鬧好架。等他們輾轉知道我們去向,趕到蟠塚,勝負亦當早決!反正武林十三奇中人物,我們又不是沒有鬥過?繆香紅、童子雨照樣給他來個裂腦開膛,鄺氏雙兇又待怎樣?再說黃山會後,一干前輩歸隱,江湖之中衛道之責,就在我們肩上。不乘此時身後有人,找幾個著名兇星歷練歷練,難道龍哥還不如巾幗之流,如此怯敵麼?」

  葛龍驤雖覺童子雨、纓香紅二惡之誅,半出意外,不是柏青青與自己的功力業已達到那等境界!既欲對付蟠塚鄺氏雙兇,自然仍在龍門醫隱、天台醉客主持之下,計議圖之,較為穩當。但柏青青先拿話把自己套住,理由又極正大。最後的一句話,更激起自己的萬丈豪情!手中一緊,湊在柏青青的耳邊說道:「青妹怎的對我也用起激將法來?我想起初下衡山,奉命與我姑母冷雲仙子門下的薛琪師姐,往華山馳援悟元大師之時,曾以璇璣雙劍削落青衣怪叟鄺華峰的一片衣袖。當時薛琪師姐,惋惜我手中所用的是柄凡劍,若與青霜劍一樣是柄前古神兵,則任他青衣怪叟功力再高,恐也逃不出璇璣雙劍合璧運用的三十招以內!今紫電、青霜在手,雖然谷師妹功力稍遜薛師姐,尚有青妹相助,只要能夠引開青衣怪叟,剩下硃砂神掌一人,報仇未必無望。只是老伯及余師叔之前,總……」

  話剛到此處,山石轉角之處,青衣一晃,柏青青羞得面紅耳赤,從葛龍驤懷中掙脫坐起,叫了聲「芸妹別走,我有話說!」

  荊芸從石後轉出,面上想笑又怕羞了柏青青,只得勉強繃著,那副神情,簡直尷尬已極!

  柏青青因自己與葛龍驤心心相印,已成公開秘密,索性大方起來,含笑說道:「芸妹為何做出這種怪相?我有一事託你。」遂將適才與葛龍驤商議之事,對她細說,並由葛龍驤用柬帖寫明,係往蟠塚為谷飛英報復親仇。交給荊芸,叫她等三人走後,故意延遲一日,再行假裝自床下找出,呈與柏、余二老。這樣一來,既可免得二老接應過早,也不致使老人家們不明細底,過分焦急!

  荊芸自然如言照做,龍門醫隱與天台醉客真被蒙在鼓裏。翌晨醒來,葛龍驤、柏青青、谷飛英三人一齊不見。問起荊芸,說是曾見他們去往後山眺覽。但等到夜來不歸,龍門醫隱焦急起來,一查衣物,才知三人蓄意遠行,行囊均已帶走。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荊芸不敢再瞞,把葛龍驤所留柬帖呈給龍門醫隱,說是剛自床下無意找著。龍門醫隱看過柬帖,自知小女兒故意弄鬼,只看了荊芸一眼。荊芸心懷鬼胎,低下頭去。龍門醫隱也未加以數說,雙眉微展,向天台醉客及衛天衢笑道:「谷賢侄女心切親仇,無可厚非!葛龍驤素來沉穩,恐怕也是受那淘氣丫頭慫恿所致。他們大概自從鬼使神差地斬了嶗山二惡之後,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紫青合璧,加上璇璣雙劍,威力雖然絕倫,但鄺氏兄弟豈同流俗?事情總太兇險!衛兄與芸兒依舊照原計在此鑄劍,我與余兄少不得再去趟陝西,為他們打場接應。但不到萬分危急之時,絕不出面。一來讓他們自行歷練歷練,二來最好讓我那驕縱的丫頭吃點小苦頭,以稍殺她的矜狂之氣。」

  天台醉客含笑點頭,與龍門醫隱辭別衛天衢,同奔陝西蟠塚。

  ***

  且說葛龍驤、柏青青與谷飛英三人,偷偷離開九華山之後,恐怕被龍門醫隱等發現行蹤追上,一齊竭盡全力猛趕!這三人均是一等一的輕功,又專挑山野之地,避開俗人,施展陸地飛騰之術,自然更加快速。天到薄暮,業已出了安徽境內,進入河南省界。

  此處離商丘不遠,地名勒馬集,人家不多,甚是荒涼。三人因為心急趕路,根本未作投宿之想。誰知過得這勒馬集後,突然狂風大作,驟雨傾盆。四野茫茫,竟然找不到一戶人家可避風雨。

  葛龍驤笑道:「青妹!我們這場急趕,可上了大當。難道就在風雨之中,立盡終宵不成?」

  柏青青與谷飛英的雲鬟、衣履完全為雨所濕,難過已極,聽葛龍驤一問,接口苦笑說道:「天不湊巧,能怨誰來?我們當然不能站在這裏挨淋,反正衣履已濕,索性再往前面看看,也許能找戶人家,聊避風雨!」

  她向來說做就做,香肩一伏,柳腰一擰,足下益自加勁。蜻蜓點水般的接連幾縱,業已縱出十丈開外,上得一個小山坡,忽然回頭歡叫道:「龍哥、英妹快來,那邊有一角紅牆,彷彿是座廟宇。」

  葛龍驤、谷飛英跟蹤縱過,三人一齊撲奔遠處樹叢之間的一角紅牆,到得近前,果然是座殘破古剎。

  這古剎好像荒廢已久,山門坍塌,蛛網塵封,一進大殿,葛龍驤不覺眉頭雙皺,只見東牆角下,兩條長凳之上,隱隱約約放有一口棺木。

  風狂雨驟,烏雲又密,自然星月無光。幸而葛龍驤懷中火摺等物,尚未淋濕,取出晃著一看,那棺木是口黑色新材,棺蓋倚在一旁,竟未蓋上。柏青青以為那是附近富戶預先為老人置備的壽材,寄放廟中。走近一看,不由一聲驚叫,花容慘白!葛龍驤急忙趕過,原來棺木之中,盛有一具身著長袍馬褂、面白如蠟、骨瘦如柴,雙目深隱眶內的新鮮屍體,模樣端的恐怖已極!

  葛龍驤不禁暗嘆,這屍首的家人委實荒唐。人死之後,不但不埋不葬,連棺蓋都不蓋。遂托起棺蓋,蓋好棺木,向柏青青笑道:「青妹你英姿蓋世,俠膽干雲!仗掌中三尺青鋒,鋤惡誅非,得號玄衣龍女。怎的今日見具尋常屍體,竟怕得如此模樣?你與谷師妹去往西配殿中換掉濕衣,我在此找些乾柴,也好生火取暖,並烤乾衣服。」

  柏青青初疑是口空棺,驟見死屍,芳心之中此時猶在亂跳,聽葛龍驤調侃自己,白了他一眼,一拉谷飛英,如言閃入西配殿內。

  葛龍驤見那神龕、供桌等物均已破損不堪,遂拆下不少木片,自己也從行囊之內,取出乾衣換好。一問西殿二女,濕衣也已換下。乃攜同所拆木片,走入西殿,生起一堆火來,並略為清掃地上灰塵,以備略為休憩。

  等濕衣烤乾,火光已微。三人由清晨開始,除中途略進飲食以外,全是翻山越嶺,竭力趕路,自然有些疲乏,一齊倦眼朦朧,似睡非睡!只有柏青青,剛才見那死屍的恐怖之狀,只覺得有些不大自在,心頭直作噁心。因為只一朦朧,那死屍怪狀立時出現眼瞼,一賭氣索性不睡,調息運功,打起坐來。

  一心既靜,六蘊齊空!柏青青剛剛神與天會,突然聽得中殿棺木格吱微響,並有一種低沉悠長的嘆息之聲傳出。柏青青不由全身汗毛一豎!窗前電光一亮,緊跟著一個震天霹靂,震得屋頂四壁的泥土簌簌下落,暴雨狂風也倏然而止。

  這時葛龍驤所集木材,業已燒盡,谷飛英被那震天霹靂驚醒,雙眼微睜,窗外烏雲已散,素月流光,只見當門好似影綽綽地站有一人。她先還以為是葛龍驤,不過忽然想起,葛師兄雖然書生打扮,身著長衫,但何來馬褂?心中一凜,立時聯想到死屍方面。她膽量倒比柏青青還大,生怕葛、柏二人尚未發現,措手不及,飄身擋在二人身前,沉聲叫道:「青姐和葛師兄快醒,這廟中鬧鬼。」

  葛龍驤也被方才霹靂震醒,不過他是背向中殿,聞言霍地回頭。柏青青則根本就未閉眼,業已看清門口直挺挺地站立之人,正是那具棺中屍體!不由得手挽葛龍驤,嬌軀微微打顫。

  那枯瘦屍體聳身一蹦,已距谷飛英不足六尺,薄唇微撮,「絲」的一聲,吹出一口腥臭屍氣。

  谷飛英究竟女孩兒家,休看平日霜鋒一揮,賊子飛頭!但在這種荒山古剎的環境之中,遇上這等怪異,要說是絲毫不怕,簡直是欺心之論!所以在縱身向前,護衛葛龍驤、柏青青之時,冷雲仙子所秘傳獨步江湖的「無相神功」,業已運足。隨著妙回顧盼,化成一片無形柔韌勁氣,懸向身前,那腥臭屍氣吹到,自然無功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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