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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薛东史返庄后要卢函驾车送人,自己来到书房,取笺写信,命令另一个副总护法杭江放了欧阳不平等人,信写好后,随手把信交给身后来未久的仆役,说道:“速以飞鸽传书送去杭州。”

  那人接了信却不走,薛东史呷口茶,取书看时才发觉,心中一凛,倏然起座转身,立掌当胸,沉喝:“什么人!”

  那人体形粗壮,恭敬地行礼道:“是属下。”他便是杭江。

  薛东史见是他,道:“哦,是你。”放下手掌,骤然想到一事,皱眉瞪眼,又道:“谁教你回来的?”他人此时应该在杭州才对。

  杭江禀道:“是太师父叫我回来的。”说完,诡异一笑。

  薛东史怒道:“你是听我的,还是听我师父的?”看他笑得怪异,更是大怒,手掌一抬,欲打他耳光,却发觉真气衰弱不济,心下骇然,知已中毒,着了道儿,手脚关节阵阵酸软,呯的坐倒椅中,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下毒!”

  杭江阴笑道:“有太师父撑腰,属下便敢了。”

  薛东史闻言,一股寒意自脚底冒遍全身,机伶伶地打个冷颤。

  过了一会,纪南风慢步走来,笑问:“徒儿,你还好罢?”

  薛东史道:“师父,您和弟子开玩笑吗?”

  纪南风哈哈大笑数声,道:“不错,为师的是在开玩笑,只要你乖乖的将宝库钥匙交出来,便什么事都没有了。一想到那满屋子的金珠珍宝,为师的就怦然心动。”说罢,又仰首大笑数声。

  薛东史想道:“为了那些东西,廿年的师徒之情便这么一笔勾销。”不由觉得寒心透了。

  他师徒二人很少见面,去年腊月,他喜获麟儿,高兴之余,即打开宝库,带来道贺的师父进去观看,并挑几件珍宝送给师父及妻子,谁料因此种下今日祸胎。平时他也送了不少珍宝给师父,但与宝库中的稀世奇珍比起来,可就差得太远了。

  纪南风看他静默不语,立刻拉下脸,道:“你给不给?”

  薛东史叹道:“徒儿敢不给么?钥匙我没带在身上,放在苏州老家里,只有我去才拿得到,因为有人看着。”

  纪南风“哼”一声,道:“你最好别玩花样,否则老夫杀了你全家。杭江,你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杭江答应出去。

  薛东史道:“弟子有一事不明,还望师父指点。”

  纪南风抚须笑道:“哦,你倒说说看。”

  薛东史道:“我不明白你为何到现在才动手。”

  纪南风道:“你是说这个。老夫原本打算等你们兄弟称雄天下后,再制住你们接收过来,现在情势不对,你们连番受挫,连令弟的性命都送了给人,所以老夫改变主意,只得到你们的那些稀世奇珍算了。你最好安份点,老夫瞧在你我师徒一场,会放你一条生路。”

  薛东史咬牙不语,怕遭毒手,唯有忍耐一途。

  好一阵,他忆起一事,道:“师父,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那四个苦心训练的年轻人,全教裴翔威那个青年侠俊宰了。”他喊“师父”两字时,毫无一点感情,说这些话更是意存嘲讽。

  果然纪南风闻言一震,叱道:“胡说八道,哪有这种事,你寻老夫开心,小心我修理你!”

  薛东史淡淡一笑,道:“你不信可以去后厅看看,我叫人把尸体停在那里,准备明天下葬。”

  纪南风兀自不信,瞪视他良久,才走去查看。

  薛东史在他出去后,勉力挨到籐榻躺下,已累得汗透重衫,抬眼瞥见室门监视的人都是生面孔,一点求救的机会也没有,心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钱财,我阴谋害过人,今日落到这种地步,和该是报应啊!”胸襟惨然之感升起,落下两滴清泪。

  纪南风去而复返,脸色极难看,一把揪住他领口提起,问道:“他们真是姓裴那小子杀的?”看他点头,又一把扔下他,喃喃咒骂:“他妈的,那怎么可能,你一定是放尸!有人帮他,一定有人帮他,他奶奶的,胆敢跟老夫作对,找死!”再揪起他喝问:“说!是谁帮他的。”

  薛东史含笑道:“信不信由你!”又被一把扔下,摔得他痛澈心脾,硬咬住牙不吭一声,免得示弱于人。

  纪南风静坐一会,道:“不管,先找宝物要紧,其它回来再说。”

  杭江进来禀告:“一切已备妥,可以出发了。”

  纪南风点头,着令人抬薛东史一起走,乘夜色直奔苏州。

  ***

  卢函驾车回来,到了庄门,有人上前来接,眼睛一亮,他看侍立大门两侧的庄丁面孔陌生,接车的马夫也是,原存的一点酒意全醒了。瞧势头不对,心中打定主意不进去,装醉踏下车座,脚一着地,八个剽健的庄丁立刻夹拢过来,他心中愈加雪亮。

  醉步踉跄地晃了晃,他靠近一人,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我是谁?”

  那人不防他有此一问,怔了怔,才道:“你是卢副总护法。”

  卢函道:“很好,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那人一愣,答不出话来。

  卢函左掌突然穿上,横切在那人喉结穴,右掌砍在另一人软肋,他号称“铁掌开山”,练的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硬功观音掌,掌力雄厚非常,那两人一声不哼,登时了账。

  见敌人势大,他不敢恋战,双掌起处,又撂倒三人,转身便走,背后一人大喝:“哪里走!”声发拳到,劲沉力猛的击他后心。

  此刻他知薛东史身处险地,不愿坏了救人的机会,旋身扬掌逼退那人,发劲疾奔,忽然一人越过头顶,明晃晃的枪尖一闪攒刺他脸面,他忙矮身躲开,经此一阻,成了前后受敌之势。

  他看清前后二人,惊道:“是你们!”

  前面的钟惠书一言不发,枪身一抖,疾刺过去,背后的黎太和大喝一声,双拳举起猛劈。

  卢函使开少林罗汉拳,杂合观音掌力,与他两人斗在一起,一人斗两人,犹不落居下风。

  下午纪南风找黎太和、钟惠书,要他二人相助对付卢函手下那批人,等事成之后赠送厚礼,并慨允助他二人除掉初泰机,登上神雕堂主的位置。

  薛东史的弟弟薛西经死在裴翔威手中的传言,便是钟惠书造的谣。薛东史要为弟报仇,也要毁了神雕堂,令钟惠书、黎太和谋算落空。

  最近几天,薛东史损折许多人手,二人得知后,认为是个好机会,便来找他一谈,表示愿意提供帮忙,要求以神雕堂做为报偿。薛东史沉吟未决,他被裴翔威掳走后,纪南风趁此与他们谈妥条件,二人得他答应,自然是没口子的连忙答诺,因此成了纪南风的一支伏兵。

  卢函手下的人手本是三个副总护法里头最强的,数日与初泰机、崔福地、裴翔威等人交阵下来,折损了三分之一以上,因此吃杭江及钟、黎二人一袭,留在庄子的人手全无声无息被解决掉,薛东史才会没收到一点警兆。

  三人交手百招后,卢函双拳难敌四手,败象已呈,他一咬牙,露出背后空门,诱黎太和打来。

  黎太和不暇思索,左拳护住门面,右拳呼的击去。呯的一拳打中,卢函运气硬受,左掌后勾,刁住他的手腕朝前一拉。

  黎太和没料到他动作如此快,慌忙使劲后扯,左拳又呼的打去。

  卢函左手一放,身向右转,右掌自里翻出,呯的一下打在他右胸上,这掌有备而发,蓄了十成功力,劲势沉猛。黎太和闷哼一声,抚胸弯下,左拳也失了力道。

  钟惠书大喝一声,枪挑卢函胯下。

  他跳后躲开,举起黎太和丢过去,急急发步,没命价地狂奔。

  钟惠书接住放下,带了十名好手,提抢追寻。

  卢函慌不择路地乱走,蓦地眼前波光粼粼,到了玄武湖边,他拳伤发作,气血经奔走引动伤势,两眼一黑,“哇”的吐了口血,再也支持不住,骨碌碌滚下湖岸,噗通一声跌入湖里。

  钟惠书不识水性,手下也没人会,等驾船去寻,唯见水波荡荡,哪有半个人影?他犹不死心,折腾了大半夜,才怏怏而返,想有黑剑魔君纪南风撑腰,犯不着害怕堂主他们,即把此事抛在一旁。

  转回去调派人手,监视金陵分堂的动静,随时预备堵截援救薛东史的人。

  ***

  裴翔威睡至半夜,为恶梦惊醒,浑身直冒冷汗,定了定神,思诸梦里情录,仍觉得惊心动魄,乃披衣出门,来到刘玉茵房外探视。

  远远望见她房里一灯如豆,窗扉半掩,便鼓勇走近,听她鼻息均匀,知她未睡,轻声唤道:“玉妹,玉妹。”

  刘玉茵正坐在案前沉思,闻声知人,也轻声道:“是威哥哥么?”说着走到窗下。

  裴翔威看她安好无事,吁了口气,如释重负,道:“还好,还好。”

  刘玉茵忍不住嫣然一笑,问道:“你怎么了?”

  裴翔威道:“你不知道,方才我做了个恶梦,梦见……梦见你剃度做了尼姑,你瞧,我尽胡思乱想。”

  刘玉茵默然一会,道:“你梦见的没错,我是想出家去了。”语声愈说愈低,几如蚊鸣。

  裴翔威听的字字清晰,骇得跳了一下,急忙抓住她手,唯恐她跑掉似的,愁眉说道:“你何苦如此。”

  她摇首不语,静默一会,道:“威哥哥,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裴翔威赶紧点头,刘玉茵“嗤”的一笑,轻轻挣脱他手,加了件衣服出来。

  他想起日间见到玄武湖景色清佳,便提议去那里一游,刘玉茵微笑不语,裴翔威牵起她手,两人展开轻功上屋而去,越过城墙再行不远,即到了湖旁。

  夜色深沉,清风徐徐,两人携手并肩,漫步月光星辉下,心里说不出的甜蜜缠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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