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诸葛青云 > 英雄长剑美人情 | 上页 下页


  海水改成湖水,沙滩换成草地,人,则还是司马白。

  不过这个司马白,还未成名,他不是在东海沙滩上,剑刺柳还珠,年约二十八、九,英挺,以“天罡六大剑式”,名满乾坤的白衣“圣剑书生”,他只是倒在太湖湖畔草地上,年六,七岁,衣裳破碎的落拓少年。

  何止衣裳破碎?司马白连肉体也破碎了,他身上至少有十六、七处兵刃,暗器之伤,伤势轻重不一,有的只是被削去少许皮肉,有的已见了骨!

  这么多的伤,当然会流出大量的血,司马白全身上下,已成了一个血人,看他斜仆湖岸,头发还浸在湖水中的情况,似是重伤狂奔,渴极思饮,但刚一伏下,水还未曾喝进口中,便因失血太多,晕了过去!

  云在悠悠……魂在悠悠……歌在悠悠……

  云是太湖晴空中舒卷生姿,百变百态的云片云带。

  魂是司马白体中,晃晃悠悠,疲弱已极,即将脱体而逝的一楼精气。

  歌是起自湖中一叶扁舟上的一个白发渔翁口内。

  云,悠悠得闲适自在,魂,悠悠得凄惨无比,歌,悠悠得极尽萧疏放逸。

  “黄芦岸白萍渡口,绿杨缇红蓼滩头,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

  一曲元人白仁甫《沉醉东风》的《渔父词》,刚刚唱到尾声,在舟尾操浆的一个黑衣垂髫少女,突然站起身形,遥指岸边,向那白发渔翁叫道:“二叔,你看,那……那是什么?……”

  白发渔翁丝毫无动于衷地,淡然一笑答道:“二丫头,我早看见了,那是个身受重伤,死于湖岸的人,你二叔腕底风雷经百战,腔中热血洒江湖,对死人,我看得多了!”

  那被称为二丫头的黑衣垂髫少女,摇头说道:“不对,我分明还看见他微微动了一下,人没有死!”

  说到“人没有死”,黑衣闪处,人已纵向湖岸。

  这垂髫少女,年龄不过十三四岁,但轻功居然俊极,纵起时,小小渔舟,毫未摇晃,并能于纵出数丈后,在水面上微一点足借力,飞登湖岸,用的竟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蜻蜓点水”身法。

  到了岸上,先把司马白身躯放平,向他心窝左近,点了三指,便顺手取了两件东西,纵回渔舟。

  白发渔人笑道:“二丫头大概又想管闲事了,我看见你似乎为那人点了‘三元大穴’?!”

  黑衣垂髫少女,把手一伸,先向白发渔人递过一枚形状如蝎的奇特暗器,扬眉叫道:“二叔,我给你看上两件东西,愿不愿意管这闲事,就全在你了。”

  白发渔人接过那蝎形暗器,略一注目,皱眉摇头说道:“这是‘天蝎四凶’的独门暗器,那人若是‘三天蝎斗门’的人物,便是万恶凶邪,不值得救……”

  黑衣垂髫少女接口道:“他不是‘天蝎门’中人物,而是在大腿上,中了这枚奇形暗器!”

  白发渔人苦笑道:“二丫头,催舟,越快越好!”

  黑衣垂髫少女闻言,一面赶紧坐下,荡动双桨,一面向柳东池问道:“二叔,要去那里?是‘西洞庭山’的‘游龙窟’?还是……”

  柳东池怀抱司马白,坐在船头左手按住司马白的“命门”大穴,右手还替他诊察脉象,并不等黑衣垂髫少女问完,便接口说道:“去‘无怀小居’……”

  黑衣垂髫少女听得又是一怔!柳眉微蹙,诧声问道:“二叔要去‘无怀小居’?满天云雾遮名利,不许山庄惹俗尘!葛伯伯肯见人么?”

  柳东池叹道:“不见也得见,这少年伤多毒重,命若游丝,一只脚到了‘鬼门关’口,另一只脚也到了‘枉死城’边,除了你葛伯伯那位‘瞽目天医’以外,谁还能绾魂地阙,续命九幽?再说,‘无怀小居’虽然高蹈自隐,不染俗尘,却还不致于连我这多年老友,也一例拒人千里,不肯延见吧?……”

  说话间,黑衣垂髫少女,双桨连连,船行如飞,前面山形秀拔,但可惜水云太浓,山麓更有雾气,使人难睹景物。

  黑衣垂髫少女,遥指那云雾极浓之处,苦笑叫道:“二叔你看,葛伯伯果然拒见俗客,在他‘无怀小居’之外,布有极为神妙,不宜乱闯的‘六合微尘阵’呢!”

  柳东池庞眉掀处,一丝清啸,突发口内!

  这啸声高而不厉,持续甚长,似是直上九霄,极为清越!

  黑衣垂髫少女听得柳东池发出这持久不断的清越啸声,不禁娇笑说道:“‘游龙摧魂啸’,又称‘天龙八音’,这是二叔最为名震七海的招牌功夫!葛伯伯究竟肯不肯沾点尘俗,开阵延龙?转瞬间便可见分晓了!”

  柳东池收了业已连变了两个音节的清越啸声,怪笑说道:“‘六合微尘阵’虽然颇具妙用,却还难不倒我柳东池,‘瞽目天医’葛心仁这老瞎子,如果再假作痴呆,佯装高雅,我便硬闯‘无怀小居’,索性连他那只‘七宝医箱’,都给搬走……”

  黑衣垂髫少女听出柳东池在发话中已暗运“千里传音”的上乘内家绝学,把话声传入山麓雾影,知道“瞽目天医”葛心仁只一答话开庄,复姓“司马”少年的那条小命,便可保住。

  果然,柳东池语音才落,半山雾影中,便响起了苍老吟声道:“虽道无怀却有怀,怀君底事不常来,啸音连变知情急,七宝医箱已半开……”

  随着吟声,一道软索飞桥,已从半山雾影中,凌空垂落!

  柳东池双眉微蹙,“咦”了一声,自语说道:“飞桥迓客,连‘七宝医箱’都已知趣半开,但却仍不把‘六合微尘阵法’收去,这情形颇不寻常,难道葛老瞎子有了麻烦,避免什么大敌强仇,上门寻事么?……”

  自语至此,在船头站起身形,侧顾黑衣垂髫少女又道:“救人事急,我带这娃儿,先走一步,看光景,‘无怀小居’可能有事,二丫头把我这‘游龙舟’,觅地藏好,随后再来!”

  语音了处,人飞六丈有余,双手仍捧抱司马白,只把脚尖往那软索飞桥之上,轻轻一招。

  一阵铃声轻响,软索飞桥立即回收,把柳东池接入潆潆雾影!

  雾影所幂之处,是建造在高峰半麓的一片精雅庄院,有位须发如银的瞽目葛衣老人,站在三间精舍之前,向柳东池含笑说道:“二弟已有年余未来,可想煞我老瞎子了,听你‘游龙啸’音虽急,内力真元,仍极弥沛,不是本人有甚伤痛……”

  柳东池似与这“瞽目天医”葛心仁交情极厚,一面毫不客气地,大踏步走入精舍,把司马白放在软榻之上,一面向随后进室的葛心仁说道:“‘七海游龙’虽老,但想叫我伤病,恐还不太容易,大哥快替这娃儿诊视诊视,他的命儿,可说比我要紧,不仅要还他鲜龙活跳,最好更转祸为福,我想请大哥大破悭囊,赐他一粒可以脱胎换骨的‘天医七宝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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