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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六詔神君點頭笑道:「你只要能在一百招中,贏得了我左掌內的寒鐵寶杖,万俟午當場自絕!咦,剛才我問你的一個問題,尚未見答,你師傅恨大師,是不是沒有手?」

  戴天仇不耐與他多語糾纏,怒聲答道:「万俟午,要打就打,何必這樣囉嗦?我師傅沒有手,我卻有手,你且嘗嘗我這手下滋味!」

  「味」字方出,「盤螭劍」「靈龍匕」左右齊攻,但只虛晃一招,便即住手,她因如今是雙方明面較藝,仍然不肯在六詔神君貿然無備之下,加以暗算!

  六詔神君見狀笑道:「就這一端看來,你果然比那狼心秀士,強勝多多!且放心大膽地盡展所學,我要看看武林後輩之中,出了甚麼樣特殊高手?」

  戴天仇這才真正進身發劍,她因面前對手,是當世之中的第一凶人,所以一開始就不敢待慢,右手「盤螭劍」用的點蒼絕學「迴風舞柳劍」法中的「千絲飄翠」,左手「靈龍匕」卻用的是公孫玉天南劍法中的「紫氣東來」!

  這兩手劍招本就威力奇強,加上兩柄寶劍,又均是絕世神兵,精光電掣,劍雨飄空,照說六詔神君万俟午,至少也應該被戴天仇逼退丈許以外!

  但六詔神君果然不愧當世武林中的第一高手之稱,右手寒鐵寶杖,依舊點地不動,左手寒鐵寶杖,卻倏然伸入戴天仇漫天劍影之中,一震一攪!

  一陣龍吟虎嘯慢慢歇處,戴天仇秀眉顰蹙,看看六詔神君,六詔神君則笑吟吟地,看著戴天仇,兩人心中,各有一種不大相同,卻又有些相同的想法!

  六詔神君是想:憑自己暗聚純陽真力的一震一攪,居然未能使戴天仇左右手中,任何一口寶劍出手,此女姿稟功力,委實可驚,再假以一二十年光陰的火候鍛煉,豈不壓蓋武林,無人可敵?

  戴天仇則見自己「靈龍匕」「盤螭劍」兩口神物仙兵,合擊之下,不但不曾把六詔神君的寒鐵寶杖,削去分毫,反而震得兩臂奇酸,連對方身形,也未逼動半寸!照這種情形看來,玉哥哥所夢寐相求的「柔經」又毀,報仇之事,豈非永遠無望?

  雙方交手一招,試出幾分虛實以後,戴天仇自然不敢大意,連六詔神君也不肯過分小視戴天仇,凝神注意她的身法劍路。

  但戴天仇的「七絕劍法」,是綜合「達摩神劍」「迴風舞柳劍」「天南無極劍」,以及其他武林中四種絕頂劍法的精微奧妙,再加恨大師獨創招術而成,所以六詔神君展盡身法,連讓戴天仇攻了二四十招,仍然不曾判別出她這種極盡神奇詭妙的劍法,出自何門,並有一兩次,若非功力太高,藝入化境,幾乎出了差錯!

  六詔神君一面動手,一面埋藏自己心底,未為任何人所知的前塵隱事,也自然而然地電幻心頭,這種回憶,並能與目前形勢配合,戴天仇手中雙劍,一招狠似一招,六詔神君心頭隱事,也一刻深似一刻,終於深到無法再忍,面上佈滿一片嚴霜,右手寒鐵寶杖,「叮」的一點石地,全身拔起五丈來高,掉頭倒撲,仍然守約單以左手寶杖進招,但這一招是他自創天魔杖法之中絕學,叫做「羅喉血雨」,瀰天杖影,威勢無儔,其中並隱蘊了十成左右的純陽真力。

  戴天仇覺得前後左右的兩三丈方圓,全在六詔神君杖風杖影籠罩之下,威勢之強,令人神搖目眩,招架既難,閃避也不知應向何方閃避?

  情急以下,忽然想起公孫玉轉授的「青蓮劍法」,急忙右手「盤螭劍」一招「花開見佛」,左手「靈龍匕」一招「池上生蓮」,也自幻出匝地劍氣,及無數劍花所化的朵朵青蓮,飛迎六詔神君的漫天杖影!

  這次與第一招雙方試手,大不相同,戴天仇所施展的青蓮劍法,雖是武林中無上防身妙術,但雙方功力,過分懸殊,卻那裏禁得住六詔神君万俟午,凝聚到十成左右的純陽真力!

  朵朵青蓮果然托住了漫天杖影,但六詔神君万俟午暗蓄的純陽真力一吐,戴天仇頓時慘「哼」半聲,雙手虎門之間,涔涔出血,並響起了「嗆嗆啷啷」的清越龍吟,「盤螭劍」脫手橫飛,削斷了一旁觀戰觀得出神史靈珂的束髮素巾,碎落青絲,紛紛飛舞!「靈龍匕」則往上斜穿,穿透一株老松,只露出半截劍柄,微微搖擺顫動!

  戴天仇不到五十回合,便已雙劍出手,虎口震傷,自然羞、驚、恨、怒交併,銀牙一咬,舉著鮮血淋漓的右掌,便往自己天靈拍去!

  這時六詔神君万俟午,身形還未落地,見狀忙把左手的寒鐵寶杖,擲入地中數寸,然後屈指一彈,凌空吐勁,罡風銳嘯之下,戴天仇頓覺右臂一酸一麻,無力再舉。

  六詔神君身形落地,手指羞窘得滿面通紅,妙目之中,淚光流轉的戴天仇,正色叱道:「年輕人不能這樣沒有志氣,敗在別人手下,就應該砥礪奮發,以求雪恥圖強,自劈天靈,只是弱者所為,決不是英雄俠女的胸襟行徑!憑你這等年齡身分,能和我鬥四十七合,業已武林罕有,敗亦無羞!快點回去告訴你師傅,說是我已猜出她是我昔日故人,何妨來此一會?把一切恩怨仇讎,親作了斷,不必再將第二代,牽連在那些說不清,解不開的前塵隱事以內!」

  說到此處略為一頓,目光瞥了被自己震飛的「盤螭劍」和「靈龍匕」一眼,繼續又道:「我雖對天南三劍立誓,自禁純陽宮十年,靜待他門下弟子,持那半劍一鈴赴約,但也立下禁條,外人無故擾鬧我純陽宮者,重則處死,輕亦刖足!今日對你,算是恩施格外,留劍放人,我決不覬覦這兩柄稀世神劍,只要叫你師傅,親身至此,弄清楚一樁往事之後,不僅將劍發還,可能並把我一身所學,悉數傳授於你,也說不定!」

  戴天仇聽出六詔神君與恩師恨大師,頗有一段恩怨糾纏,故而一面靜聽,一面心頭暗轉,不要恩師一向對自己諱莫如深的不共戴天深仇,就是這六詔神君,那才巧得有點過分!

  戴天仇聽完六詔神君話後,強忍眶中珠淚,不令外流,狠狠恨聲說道:「万俟午,誰要學你那些邪惡功夫?戴天仇下次再到純陽宮之時,也就是你這萬惡魔頭,惡貫滿盈,上遭天報之日!」

  六詔神君大笑說道:「万俟午一生不信甚麼叫天理昭彰,循環報應,我就相信我自己!這純陽宮中,並不怕人攪擾,希望你叫你師傅快來,把當年她與我之間,一件未弄清楚的疑案,徹底了斷!」

  戴天仇銀牙猛挫,跺足飛身,但她心高氣傲,武功又好,所向遂心,從來不曾挫折過,這次雙劍均失,受了這大委屈,自然難過已極!身形背轉以後,勉強忍住的珠淚,立即滾滾而落!

  她覺得恩師命自己辛苦練成劍術報仇,卻在真正仇人,尚不知到底是誰之時,便遭遇這等慘敗,那裏還有顏面,回見恩師?所以戴天仇人雖離開純陽宮,芳心之中,別無他念,只存了一個「死」字!

  但「死」念雖決,死法卻猶豫不定,戴天仇珠淚泉流,柔腸百轉,一會兒想以頭撞山,一會兒想縱身墜壑,但想到後來,淚漬縱橫面龐之上,反而浮起了半絲慘笑!

  因為戴天仇想起自己身世如謎,平生只有兩個親近之人,一是宛如慈母,對自己撫養教育的恩師恨大師,另一個就是結義盟兄公孫玉,如今既然無顏回見恩師,卻聽說玉哥哥巫峽碎舟,死在江流以內!自己索性也趕往四川,自巫山山頂,躍入長江,與玉哥哥死在一處,豈不較有意義?

  戴天仇個性極強,主意既定,立時照做,由六詔入川,應該是自滇東,順楚黔邊境北上,但她走到離四川省境不遠之處,卻發現了一樁觸目驚心,幾乎令人無法相信的極端意外怪事!

  所經之處,是一座小小山頭,山雖不高,路徑倒頗迂迴曲折,戴天仇繞來繞去,繞得心煩,遂不走山路,故由樹木草石之間,施展輕功,飛騰直上!

  等她既將縱登山頂之際,忽然一陣山風,吹送過來山那邊的幾聲嬌柔細語,彷彿竟有情意綿綿的「玉哥哥」三字!

  ▼第二十章

  戴天仇聽在耳中,心頭不禁酸楚異常,暗想自己為了一位「玉哥哥」,要趕到巫峽自盡,同葬江流,此處不知又是那位薄命紅顏,在和另外一位「玉哥哥」,誓海盟山,卿卿我我!

  她這種頭感慨方生,山頭那邊又傳來一聲男性口音的深長嘆息!

  這聲嘆息,聽來極熟,使戴天仇大吃一驚,心頭亂跳!暗忖自己方才所感慨的兩個「玉哥哥」,倘若竟同是一人?則這位在此享受溫柔滋味的「玉哥哥」,卻怎樣對得起純陽宮中,忍辱負重的卞靈筠?及為了他情甘共死的自己這位「仇妹妹」?

  疑念既動,戴天仇遂輕身提氣,踢足潛蹤的慢慢援上山頭,從草樹叢中,偷眼瞥去,只見山頭那邊的一株大樹根上,並肩坐著一對青年男女,男的不正是自己心目中,僅有兩位親人之一的結義盟兄公孫玉,女的則因臉對側方,看不清面貌,但僅從側影及背影看來,已知必然是一位傾城絕代的極美紅妝!

  最容易變成「恨」的一個字,就是「愛」!越「愛」得深,也就會越「恨」得切!戴天仇這時的芳心之中,確實惱恨異常,但她恨的不是公孫玉身邊那位絕代紅妝,恨的只是絕代紅妝身邊的公孫玉!

  恨他不應該忘了自己劍一練成,便立即下山尋他之約,恨他不應該對卞靈筠姊姊負心移情,更恨他不應該不顧師門深仇,竟有心腸於「柔經已毀之後」在此地談情說愛!

  幾端恨事,並集心頭,再加上戴天仇素來的豪爽嫉惡性情,竟自柳眉倒剔,一縱而出,口中怒聲叱道:「公孫玉,你這負義忘情,不顧師仇的衣冠禽獸,吃我一掌!」

  戴天仇怒極以下,因心頭終有餘情,這一掌雖然擊出,仍只用了七成真力!

  公孫玉想不到有這等猝然襲擊,雖聽出叱罵自己之人的口音極熟,但一下那裏猜得到別離已久的戴天仇身上,倉卒之間,也忘了自己內家真力未復,驀然回身一招「天星掌法」以內的「手摘星辰」,接架戴天仇的劈空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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