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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雖然說「英雄有淚不輕彈」,但那不過是「未到傷心處」而已!公孫玉如今既傷煢獨,復痛師仇,唯一當作指望的「柔經」,竟在千辛萬苦,得到手內以下,又眼睜睜地,看著它在透明晶匣之中,化為灰燼!

  再加上卞靈筠身世如謎,顧靈琴情意撩人,種種錯綜、複雜、微妙的關係,使公孫玉越想越煩,越煩越悲,越悲也就越發難以自已!

  直哭到藍衫透濕,胸前一片冰涼,四外更聚集不少猿猴,向他指指點點,做出揶揄神色之際,公孫玉才收淚起身,霍地凌空一掌劈出,把身前七八尺外的一株大樹,生生擊折,嚇得那些猿猴,膽落魂飛的紛紛逃竄!

  離開六詔,自然是直奔川東,如青蓮大師所指示的,去找那位「知足漁翁」,這一路之間,公孫玉深知來日大難,毫未懈怠,始終「三更燈火五更雞」的,反覆精研苦練本門劍術、無極氣功、天星掌,以及伏魔神尼所授的防身絕學青蓮劍法!

  但世間事往往出人意料的變幻無常,若照青蓮大師所說,那位「知足漁翁」,鎮日均在巫陝西陵峽接界處的江邊垂釣,似乎並不難找?誰知公孫玉是自滇入川,由西而東,剛剛走到巫山縣界,便遇上岔事!

  公孫玉兼資文武,氣質在於江湖豪俠,及騷人墨客之間,既然看到這平索極為嚮往的巫峽勝景,那得不游目騁懷,略事留連觀賞!

  這日正自獨坐江邊一塊大石之上,仰視夾岸矗立的千仞絕壁,及飄揚變化的片片浮雲之際,突覺身後遠遠有人,公孫玉以為也是與自己似的遊客,並未在意!

  足音漸近,從輕重之間,可以辨出來人是一男一女,突然那位女的說道:「爹爹你看,江邊石上,坐的是不是那……」

  公孫玉聽對方聲若銀鈴,口音亦熟,不由驀地回頭,但看清來人以後,頓時劍眉雙蹙,知道又遇難題,必須善為處理,不然可能又是一番莫大煩擾!

  原來那一男一女,男的是個豹頭環眼的壯健老人,女的卻是一位身著淡青勁裝,肩插長劍的十六八歲美貌少女!

  這二人對公孫玉並不陌生,正是他義妹戴天仇化名甄客周,在江西景德鎮大開頑笑,假意獻技求親,結果竟不愛黃金薄美人,只弄走人家一柄「盤螭劍」的老莊主沈雄飛,及沈南施姑娘。但父女二人的眉宇之間,彷彿均籠有一種異樣神色!

  公孫玉既然認出,隨即起身深施一禮,含笑說道:「沈老莊主怎的也帶令媛來到川東?這巫峽風光,清奇幽峻,頗足一賞!」

  他禮節周到的向沈氏父女招呼,沈氏父女卻因當日戴天仇臨走還來了個惡作劇,要代公孫玉執柯作伐,以為他們是一路之人,根本連禮都不還,沈南施姑娘手摸劍柄,面罩嚴霜,老莊主沈雄飛也自環眼之中,射出兩股森厲光芒,注定公孫玉冷然問道:「少年人你叫甚麼名字?那騙走我女兒『盤螭劍』的無恥之徒,是不是真叫甄客周?他師承何派?如今人在何處?」

  公孫玉雖覺自己一片殷勤,換來這份冷淡,有點不大愉快。但轉念一想,當日之事,委實曲在戴天仇,遂強自忍氣,仍然含笑恭身答道:「在下複姓公孫,單名一個玉字,先師上元下修,曾掌天南無極劍派!」

  沈雄飛聽他報出師承,「哦」了一聲,又略為打量公孫玉,神色仍頗冷峻說道:「天南三劍,望重武林,他們門下,不應該有你這種無行弟子!」

  這句話說得太重,公孫玉不禁劍眉軒動,俊目閃光,岸然問道:「在下藝有未曾經我學,事無不可對人言,請教沈老莊主,這『無行』二字,怎樣講法?」

  他這份軒昂俊拔的英挺神情,竟看得那位沈南施姑娘,把粉面上的殺氣嚴霜,為之消去不少。

  沈雄飛卻依舊自兩隻大環眼內,射出銳厲神光,冷冷答道:「你與甄客周沆瀣一氣,為了騙取『盤螭劍』,當眾把我父女欺辱過甚,難道還算是俠義門徒,有行弟子?」

  公孫玉聽到此處,正想加以分辯,沈雄飛又復切齒狠狠說道:「經你們這樣一肆輕狂,老夫何顏再在浮梁立足?遂變賣家財,攜女天涯追蹤,幸喜在這巫山巧遇!此恨難消,此仇必復,別的話全是多餘,你如不肯立時帶老夫去我甄客周算帳,便先接我百掌!」

  「掌」字才出,根本不容公孫玉分辯,一招內家重手,「巧探驪珠」,便已帶著呼呼勁風,照準對方擊去!

  公孫玉被這位老莊主連罵帶逼得也有點心頭火發,暗想當日擂台之上,沈南施羞憤自盡,若不是自己以一粒獨門暗器「玄門智珠」,擊落她手中長劍,豈非早已香消玉殞?埋恨黃泉!但如今卻恩將仇報,來向自己無禮歪纏,真令人又氣又笑!

  目前形勢,講理一時決講不清,只有憑武功先折服對方,然後再相機說明甄客周女扮男裝的真實身分,及借劍尋仇的孤詣苦心,為友為仇,由他父女自決!

  念頭剛剛打定,沈雄飛的一招「巧探驪珠」,已到眼前,所挾罡風勁氣,更是先於招術襲到!

  公孫玉既然存心獻藝,故而一開始便施展本門絕學,足下不丁不八,人似個太極圖般,釘在地上,雙掌蓄足九成「無極氣功」,在對方掌風將到未到之時,倏然一揮,硬把沈雄飛震退三步!

  沈雄飛平昔頗以有二三十年鍛煉之功的鐵沙掌力自負,自然萬想不到第一掌出手,便告受挫,恨上加羞,怒火更騰,暴叱聲中,施展生平最得意的一套「伏虎掌法」,宛如狂風驟雨般的瘋狂拼命進擊!

  公孫玉見他這樣打法,不由暗覺皺眉,因為昔日之事,委實錯在義妹戴天仇,自己縱然不能替她把這段仇怨解開,也決不能再在仇上加仇,錯中鑄錯!

  所以騰挪閃展之間,守多於攻,偶然施展一兩招「天星掌法」絕學,也均在即將擊中,或傷及對方的剎那之間,倏然收手!

  老莊主沈雄飛一方面是怒火攻心,一方面是當局者迷,還以為自己佔了上風,抖擻精神,把一套「伏虎掌法」,盡展精微,迴環變化!

  但沈南施姑娘旁觀者清,看出公孫玉一身精奇武學,不亞於當日與自己動手的甄客周,若非處處留情,老父早已傷在對方手下!

  看清形勢以後,玉腕一翻,長劍「嗆嘟」出鞘,嬌聲發話說道:「爹爹暫歇,讓女兒收拾這狂妄無禮小賊!」

  沈雄飛知道愛女武功,遠超自己,遂停手往圈外一退,沈南施左手挽訣,右手橫劍當胸,目光一注公孫玉,銀牙微咬說道:「你還不亮劍動手,姑娘先叫你見識幾招,受些教訓以後,再命你引路去找那甄客周小賊!」

  公孫玉暗想自己對這沈南施曾有救命之思,但如今卻換來「狂妄無禮」四字,並硬要教訓自己,簡直令人有點哭笑不得!

  根據對方語氣神情,縱然刻心析腹,舌粲蓮花,也難邀其信,這一場莫明其妙的打鬥,必然無法避免,遂同樣伸手拔劍,挽訣卓立。

  兩人立好門戶,互一注目,全自為對方的颯爽英姿,起了一種惺握相惜之念,心頭略震!

  公孫玉見沈南施秀靨籠霜,蛾眉含煞,在原來就頗為嬌美的姿色之上,更添了幾分英朗之氣!不由暗想此女人品不錯,倘若真個與戴天仇這段過節,解釋不開,冤怨相尋,豈非弄得柳慘花愁,大煞風景?

  所以明知善言難了,依然含笑恭身說道:「沈姑娘,在下尚有急事待辦,敬接百招,如彼此勝負不分,便請約定日期地址,到時公孫玉必命那位……甄客周,登門負罪!」

  沈南施冷冷答道:「有甚麼話,打完再說,我料你未必逃得出我百招之下!」

  公孫玉眉梢一動,但立即和聲笑道:「姑娘儘管發招,公孫玉也許能夠僥倖?……」

  這兩句話表面謙虛,其實甚傲,所以沈南施不等公孫玉說完,嬌叱一聲,劍光打閃,左遊右抖,立幻漫天劍雨,飛灑而至。

  公孫玉當日台下觀戰,看出沈南施劍術極精,若非有意對戴天仇留情,盤螭劍決不會輕易出手!

  如今見她才一起手發劍,威力便已頗強,自然不敢怠慢,晃肩退步,閃出五尺!

  沈南施招式未收,跟蹤追撲,長劍挺處,又自飛落一天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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