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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恨大師不答戴天仇所問,目光又深深一注公孫玉,詫聲問道:「六詔神君万俟午?」

  戴天仇知道師傅不等自己把那套綜妙鉤玄的神奇劍法練好,決不肯說出仇人名姓,及自己身負何仇?見公孫玉正欲恭身答話,遂遞還盤螭劍道:「玉哥哥拿著劍,我再把那套掌法,練給師傅看看!你的故事太長,我們等會兒進屋去說!」

  嬌軀擰處,足下暗踩星躔,玉掌一推,狂飆隨起!

  他才一出手,恨大師面上便露驚奇之色,並「咦」了一聲!

  戴天仇掌招奇幻,足下迷蹤,把一套新得絕學,施展得猶如百變神龍,矢矯騰挪,風雷四作。

  恨大師看她收手以後,搖頭說道:「這是黑衣無影辣手神魔中一醉威震江湖的『天星掌』法,仇兒,你半載之間,怎會學得這多武林絕學?我們且自進屋去說!」

  戴天仇得意地嬌笑連連,她也不讓甚麼師傅先行,玉肩微動,香風一飄,便已飄進茅屋中堂。

  恨大師回頭向公孫玉笑道:「公孫賢侄,仇兒自幼山居,被我寵厚毫無禮數,賢便與她交遊,便中無妨代我教導教導!」

  公孫玉覺得難以答話,微笑不言,跟在恨大師身後,走進中室,但舉步之間,看出恨大師灰色僧袍的雙袖飄飄,竟似兩隻手臂,全已失去模樣。

  心頭好生疑詫,暗想天下巧事真多,六詔神君万俟午,是個兩腿齊斷,面仍凶威無敵的蓋世魔頭,這位恨大師,卻又把雙手一齊失去。

  忖度之間,業已走進中室,陳設依然是竹几石床,藥爐經卷,但妙香散馥,淨絕無塵,令人心中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種肅穆之感!

  恨大師趺坐禪榻,含笑命公孫玉在榻前石椅之上落坐,公孫玉見果如自己所料,恨大師袍袖拂處,左右兩手的小臂全無,只在右手裝了一根鋼鉤,便於自取飲食而已!

  戴天仇斟了兩杯松子茶,一杯遞給公孫玉,另一杯卻端在手上,偎入恨大師懷中,一面伺候師傅飲茶,一面把天南三劍與六詔神君,括蒼賭命,卞靈筠月夜傳書,及自己為謀取盤螭劍,在沈家莊結識公孫玉,鄱陽湖上,借劍求經,完盟結義等事,向恨大師細述一遍,但其中不知戴天仇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漏說兩點,一點是卞靈筠公孫玉兩意相投,十年有約,另一點是卞靈筠與自己年貌生得極其相似,只在左眉梢頭,比自己少了一顆黑痣。

  恨大師靜靜聆聽,一言未發,但從眉尖眼角,看得出有無窮感慨,聚在心頭,直等戴天仇娓娓講完,才自她手中喝了口松子茶,長嘆一聲說道:「天南三劍三位道友這種捨身救世的大勇大仁,苦心孤詣,走然上召祥和,六詔妖孽,到頭必滅!我昔年確實聽說有『欲得柔經,先取盤螭。』之語,公孫賢侄與仇兒訂約三月,這早便來,可是已在劍中,有所發現了麼?」

  公孫玉心中暗地佩服,正待回稟,戴天仇已自嬌笑連聲說道:「玉哥哥不但在盤螭劍中,有所發現,由鄱陽來此的一路之間,奇遇更多,師傅喝茶,我再講給你聽?」

  遂又把公孫玉找出那塊黑色羊皮,中途古洞避雨,掌震桫欏神木,放走辣手神魔,伏魔神尼傳授「青蓮劍法」,凶僧鐵頭陀攔路奪劍,申一醉酒雨破金環,公孫玉認了位醉哥哥,學得「天星掌」法等事,細加陳述。

  說完以後,戴天仇並把那塊自己看不懂,猜不透,上繪七彩圓圈,及兩句隱語的黑色羊皮打開,呈給恨大師過目。

  恨大師先自微喟一聲說道:「江湖中只傳說黑衣無影辣手神魔一醉,殺人從不眨眼,那知卻是這麼一位肝膽奇人?可見眾口如刀,人言可畏!你們今後立身處境,必須步步小心,須知一件無意之中,往往能為畢世聲名之玷,洗脫之難,難到極處呢!」

  公孫玉聽出恨大師語重心長,肅容稱是,戴天仇卻仍撒嬌說道:「師傅且慢搬出那套古板板的道理來,教訓我們,只要此心無虧,人言有甚足畏?依我看來,辣手神魔申一醉才是至性至情,江湖中最可愛的一流人物!」

  說道此處,見恨大師眉頭雙蹙,忙又笑道:「師傅不要皺眉,這些槓子,暫時不抬,我不僅把需用的三種『達摩神劍』『迴風舞柳劍』『天南無極劍』法,一齊學全,又多學了一種極具防身靈效的『青蓮劍法』,與奇幻莫測的『天星掌』!但關係玉哥哥報仇大計的那部『柔經』,卻仍啞謎難猜,虛無飄渺!師傅,你們佛家弟子,不是老講甚麼『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塊羊皮之上,又寫著『空外之空,色中之色。』色空空色的是不是與佛家禪理有甚關聯?還有這個黃、紅、青、紫、藍、橙、白的七彩圓圈,究竟是甚麼意思?」

  恨大師就戴天仇手中,把那塊黑色羊皮,細看半天,便即閉目不語,藏天仇仍然偎在師傅身旁,向公孫玉扮了一個鬼臉,微伸香舌!

  公孫玉想起這位仇妹妹男裝之際,臨風玉樹,豪趣無倫,如今一恢復女兒家的本來面目,卻又絕代容光,嬌憨欲絕!

  一顰一笑,均從天真無邪之中,流露極其自然的醉人魔力!公孫玉雖然身負恩師師叔的如山重恨,腦中常縈卞靈筠的亭亭倩影,但人非太上。現實總是現實,心頭上又被這位仇妹妹的蜜意柔情,撩起片片漣漪!

  他正與戴天仇眼波眉語,默度靈犀,有點栩栩然,飄飄乎之際,恨大師雙目倏然一睜,冷電似的寒光,使公孫玉驚然震驚,趕緊盡遣遐思,正襟危坐!

  恨大師目光一注公孫玉,吁了一口長氣說道:「留這黑色羊皮之人,著實刁得可惡又復可愛!若依仇兒所說,把『空外之空,色中之色!』這兩句話,當作覺世醒迷的佛家禪語,豈非被他引入迷途?越猜越錯!」

  公孫玉聽出恨大師口氣,似已識透這隱語機關,心中不由緊張得卜卜亂跳。

  恨大師向公孫玉含笑問道:「賢侄兼資文武,對畫畫一道,想必略窺門徑?」

  戴天仇接口代公孫玉答道:「玉哥哥風流倜儻,琴棋書畫無一不糟!」

  恨大師瞪了戴天仇一眼,又復微笑說道:「中國書法,神韻重於形似,所以意境高絕!畫面上著墨之處不談,往往筆下略留空白,即可把最難畫的雲煙蒼水烘托而出!」

  公孫玉不懂恨大師何以談起中國畫理?但知必有深意,恭恭敬敬地肅容靜聽,戴天仇也睜大一雙妙目,向師傅凝注。

  恨大師繼續說道:「所以善畫之人,不論山水花卉,人物翎毛,下筆構圖之先,必已把何處著墨?何處留空?預有佈置……」

  戴天仇聽得心急,插口問道:「師傅,你說這黑色羊皮上寫的這句『空外之空』,是指畫圖中的『空的』之『空』?」

  恨大師點頭說道:「羊皮上七彩圓圈以外,方格白線以外,未曾著色之處,就是這幅畫面『空白』!」

  公孫玉恍然頓悟叫道:「如此說來,方格白線以外的黑色羊皮,便是『空外之空』!但……」

  戴天仇一看手中黑色羊皮,也自面呈喜色地叫道:「師傅你真聰明,七彩圓圈由外至內的依次順序是黃,紅,青,紫,藍,橙,白,那麼這圓圈中心的針尖大小一點白色,豈不就是『色中之色』?」

  恨大師點頭笑道:「你們兩人,心思還算敏捷,居然一點就透!這『空外之空,色中之色!』兩句隱語之意,就是這張黑色羊皮,應該原是白色!」

  公孫玉戴天仇見啞謎解開,同自狂喜,恨大師又復微笑道:「原來的白色羊皮,變成黑色之由,不外兩點,一點是加以染製,另一點則是羊皮尚有夾層,我們不妨一一試探,仇兒用潔淨山泉,略為浸濕羊皮一角,看看可是兩層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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