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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蓝袍老人忽然闭口不言,盏茶工夫后,始喟默一叹,说道:“三十年不见,不知她还生不生我的气?”语意神情中竟似充满追悔。

  公孙玉听他说和老伴儿已是三十年未见,其中似是大有隐情,他不由好奇心大起,率然问道:“老前辈,俗语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晚辈看‘神悟天医’,前辈极为慈祥,而你也非行事乖谬之人,本应伉俪情深,久而弥笃,怎会一别三十年互不见面,到使晚辈深觉不解!”

  蓝袍老人一叹说道:“名是无聊,利是无聊,那无聊的名利,却害得我们恩爱夫妇,突生勃溪,我此时虽已迷途知返,但不知她会不会原谅我已往的过错?”

  他一顿之后,不等公孙玉说话,便即提高声音说道:“小娃儿快些加紧施为,我们好在天亮之前,赶到山下的一座小镇之上,则或许不致失之交臂!”

  公孙玉闻言,奔行中微一仰面察看天色,只见星移斗转,已是三更时分。

  在晨光亮微,东方天际现出淡淡的鱼肚白色之时,这一老一少,果然到达了贺兰山下的一个小镇。

  侵晨时光,静静的小镇,一切仍是酣睡未醒。

  蓝袍老人似是对这小镇颇为熟悉,他兴奋面微带紧张的,径往一家客栈奔去。

  但在走到客栈门前之时,只见一个叫化子模样的人,正自当门而卧,鼾声和酒气,不停的向蓝袍老人和公孙玉耳中鼻内飘送!

  两人同时觉得他这身衣着和酒气太以熟悉,只是他面里侧卧,看不清面孔,他俩正等俯身察看之时,只见那叫化突地回头打了一个喷嚏,遂即叫道:“好冷!好冷!”翻身坐了起来。

  公孙玉凝眸看去,只见那乞丐装扮之人,正是自己数月前,曾在武功山中巧遇的“武林八仙”之一,传授过他三招“乐天知命味无穷”和“六合归一”神功入门的七贤酒丐!

  他因戴着“昆卢王子”送他的人皮面具,七贤酒丐自不相识,公孙玉乍见七贤酒丐之下,虽是惊喜莫名,但却也不好过去见礼招呼。

  此时,忽听蓝袍老人哈哈一笑,说道:“酒疯子!你这乞丐中的太上皇,难道真穷得连客栈也住不起,竟像看家狗似的横卧在人家店铺之前,如若一旦在江湖中传扬开去,你丐门中的徒子徒孙,可还有脸去四出行乞么?”

  公孙玉方自惊骇于这蓝袍老人,何以会和七贤酒丐这般厮熟,已自响起七贤酒丐一声喟叹,和一阵凄厉已极的大笑,但他却未回答蓝袍老人的问话。

  蓝袍老人面现惊容,倏地跨前一步,疾探右手,抓住七贤酒丐的肩头,诧然问道:“酒疯子,难道你真的疯了?还是……”

  他话尚未说完,已自被七贤酒丐一声苦笑所打断,遂手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咕咕嘟嘟喝了一大口酒,方始说道:“忘吾哲人老儿,可惜你来晚了一步,没有限我一起栽这个觔斗……”

  公孙玉一听这蓝袍老者竟是,武林八仙之一,传授过他欧阳贤弟功夫的忘吾哲人,不由暗自高兴。

  却听忘吾哲人已打断七贤酒丐的未完之言,哈哈笑道:“酒疯子,你可是遇到了‘关外神偷’吕无穷,将你的盘缠扒去,是以无钱住店?再不然就是碰到了昆卢老儿,又吃了他的暗亏?”

  七贤酒丐摇头苦笑,说道:“都不是,都不是!你想那关外神偷,虽然偷人的技俩,已达出神入化的境地,但他也不致把我叫花子的几文酒钱偷去,要说到昆卢老儿给暗亏吃,那也是多虑,因为他已传柬武林八仙,要在明年元宵,聚会峨眉金顶,宣布三十年前,在圣母峰巅,我们七人同时饮酒中毒的秘密,他就是要对付我老要饭的,也不急在一时。”

  他方自微微一顿,忘吾哲人已听得兴致勃勃,奇疑交加的问题:“如此说来,你已接到了昆卢老儿的传柬,怎的我却茫然无知?还有你既不是被关外神偷扒去了盘缠!又未碰上那当今武林之世,唯一能使你吃亏的死对头,这栽觔斗之事,又从何说起?”

  公孙玉一旁也听得百思不解,急待听七贤酒丐说下去,岂知正在这紧要关头,那两扇紧紧关闭的大门“咿呀!”一响,登时大开,一个满面慈祥,手拄龙头墨杖的灰衣老妪和一个身穿鹅黄新衣的八、九岁孩童,当门面立!

  忘吾哲人奇诧的表情,顿时变得异常激动,竟吶吶地说不出话来。

  那黄衣幼童却一跃扑到忘吾哲人怀里,高兴地叫道:“爷爷!爷爷!”打破了两者间的尴尬!

  公孙玉认出这手拄龙头墨杖的灰衣老妪和那黄衣幼童,正是昨天在凌云飞阁中出现之人,幼童自称虹儿,自是忘吾哲人所要找的爱孙,而那老妪定是忘吾哲人口中的“神悟天医”,或“神悟医婆”也就是他的老伴了?

  只见忘吾哲人一手拍着爱孙的右肩,另只手即抚摩着他的头发,无限慈祥地说道:“调皮的孩子,怎么偷偷跑了出来,害得全家出动找你,连你奶奶也惊动了?”说完,瞟了灰衣老妪神悟医婆一眼。

  此时,神悟医婆慈祥面容上,也是微现激动,她尚未说话,七贤酒丐已自哈哈一笑道:“神悟医婆,想是我老要饭的大喊大叫,吵醒你们的好梦,现在你们老两口儿破镜重圆,孙儿又已无恙找到,是双喜临门,还不请我进去,好好喝上几杯,驱驱半夜露宿的寒气?”

  说完,当先向店内走去。

  神悟医婆尚未及说话,虹儿倏然离开忘吾哲人环中,转向神悟医婆仰着小脸说道:“奶奶,你可是还在生爷爷的气?”

  神悟医婆笑说道:“虹儿休要胡说,奶奶为甚么要生爷爷的气?”

  虹儿大大的眼珠一转,莞尔笑道:“奶奶还想瞒我,当初你不叫爷爷参加半仙会,爷爷不乖,没听话,所以你一气走了──我都是听妈妈说的。”

  他这带着极重稚气的一段话,顿时引得在场之人齐都大笑起来,七贤酒丐已自店内大叫道:“小家伙,别揭你那爷爷奶奶的底!他们若是被你羞走了,老要饭爷爷的这场油揩不成,可要揍你!”

  忘吾哲人和神悟医婆两人相互一笑,这一笑代表了三十年误会的冰释,各牵着虹儿的一只手,走了进去。

  公孙玉见他们说说笑笑,竟似忘了自己存在的一般,年轻人的自尊心,最容易受到伤害,他不由心中有气,转身大步而去。

  只听忘吾哲人转身大叫道:“小娃儿,你不进来跟着揩油,可是要先‘出恭’去?”

  他此种滑稽之言一出口,公孙玉立时不快之意尽去,暗忖:这般武林奇侠,年龄都在百岁以上,居然说话行事,不失纯真,毫不讲求客套世故,我怎能如此不知情趣?

  但立时又不便即刻跟着进去,他方略一驻足迟疑,便听七贤酒丐在屋内大叫道:“谁要撒尿拉屎,这屋里也有茅厕!”

  公孙玉一笑,尴尬说道:“晚辈还可忍耐一会儿。”

  此时,虹儿突然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说道:“原来是你?”一大一小,手牵着手,最后走进店内。

  此时天刚大亮,这客栈前面一排三间的饭店酒馆,尚是一片静寂,一个店小二睡眼惺忪的走了过来,由七贤酒丐点菜要酒,店小二自去置办以后,公孙玉急于想知道七贤酒丐栽觔斗之事,于是首先问道:“老前辈,你所说栽觔斗,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否趁着酒菜未来以前,先行告知?”

  七贤酒丐一怔,喃喃自语道:这娃儿的口音好生熟悉?接着又道:“小娃儿,休要如此好奇,我这栽觔斗之事,精采无比,等着这一对老夫老妻,先叙叙别后相思之情,我也喂饱了肚里的酒虫以后,再谈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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