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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沈南施看他方才那手“隔纸劈石”的内功火候,便知此人身负绝世武学,虽然满心情愿有意退让,缔此良缘,但又怕对方以为自己无能,加以轻视!在左右为难之时,听甄客周这样一叫,女孩儿家天生的好胜之心顿炽,拿定主意先行显露一下真实功力,到了恰当时机,再自卖个破绽,让他一剑。

  一声清叱:“公子留神!”娇躯起处,长剑左漩右抖,幻成一片银星,漫空飞洒,向甄客周当头罩落。

  甄客周喝采说道:“好一招‘星河倒泻’,这是巫山剑法九绝三奇的其中之一!”

  盘螭剑一举,不知用甚身法,竟从漫空银星之中,飞身直上,反向沈南施逆袭而至!

  沈南施见师门剑法中精奥之处,他都识得,不由暗惊,暂把怜才爱貌之心撇开,澄神一志,剑化龙蛇,将甄客周当作强敌一般,圈入了一片寒光剑影之内。

  甄客周青衫微拂,不慌不忙,从容应付,虽然一柄神物奇珍在手,却极少还招,即便还招,也极有分寸,只要逼退对方,化解自己危机之后,立即紧守门户,不再追击。

  二人这一比剑,东看棚中的公孙玉,却是大行家,看出沈南施姑娘听用巫山剑术,虽也颇称神妙,但仍稍嫌驳杂,不是剑术正宗,内家真力方面,也以尚差几成火候。

  那甄客周虽然守多攻少,但每攻出一招,定必诡异无伦,迫得对方招架为难,足以解除自己威胁。

  师门剑术,向有天下第一之称,若以自己所习,与这甄客周相较,则神妙过之,诡异似有不及,这人武学如此高明,是何宗派,怎的丝毫观察不出?

  公孙玉倚柱观战,思索未定,台上却已换到了五十余招,沈南施看出对方功力远胜自己,要想逼出甄客周一招绝学,就此收场,遂突然施展巫山剑法中的撒手招术“追魂九绝”,一剑连着一剑,九剑回环并发,在甄客周前后左右各面,幻起千重剑影,宛如怒潮狂飙,电卷而至。

  果然甄客周剑眉双剔,“哈哈”一笑,手中盘螭剑,向那千重剑影之中,随意轻挑,竟似有无穷吸力,与沈南施青钢长剑,胶粘一处。

  甄客周微用真力,沈南施趁势撒手,满面娇羞,粉颈一低,走向爹爹身后。

  老庄主沈雄飞一生心愿了却,高兴得纵声哈哈大笑,刚待向众人宣布,这甄客周三般考试,样样合格,业已从此便是自己东床娇客,并如言以盘螭名剑,和万贯家财陪嫁!那甄客周却突然把夺来的青钢长剑,插向台板,一看手中盘螭剑,霍地双眼迸射神光,肃容正色说道:“老庄主与沈姑娘,在下身世畸零,宛如云浮空际,萍飘水中,生平不愿羁绊,也无福消受家室之乐,更着不得丝毫富贵。……”

  说至此处,突又换了一副吟吟笑脸道:“……请看棚中那位穿宝蓝长衫的公孙公子,武学文才,胜我百倍,他才配得上沈姑娘的月貌花容,在下敬为执柯作伐,这柄盘螭剑,暂借一用,三年之内,定然送还,请恕在下唐突!”

  沈家父女,做梦也想不到会生出这等变故,气得一个娇躯乱抖,一个须发急颤。老庄主沈雄飞手指甄客周道:“你……你……欺人……太……”

  “甚”字犹未出口,甄客周双足微点,人已倒纵而起,半空中弹剑作歌:

  “飙举孤云自在身,青衫浪迹戏风尘。

  刻舟只为来求剑,不爱黄金薄美人!”

  诗声琅琅,摇曳生姿,并回头向公孙玉摆手示意,眼角一挤,微作神秘笑容,青衫飘飘,电闪而逝。

  公孙玉惊愕之余,这才悟出这青衣少年化名“客周”乃是“刻舟”二字谐音,早已暗寓求剑之意。

  但他临去这执柯作伐的恶作剧玩笑开得不小,慢说自己已与卞灵筠一见钟情,就是眼前也急于找寻二位师兄及那部柔经,以报师仇,怎能在此遭遇纠缠,倘或沈氏父女,弄假成真,解释起来,岂不大费唇舌?

  屈指轻弹,一粒玄门智珠电射而出,把那羞愤得正欲刎颈自尽的沈南施姑娘手中长剑震落,长衫微撩,跺脚飞身、也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

  公孙玉出得沈家庄后,赶紧回到店房,收始行囊,离开了这浮梁县属的景德镇,仍依原计,走向鄱阳湖。

  心中却对这位化名甄客周的青衣少年,说不出来的是恨?是爱?

  爱的是青衣少年,年龄不过与自己彷佛,但那一身内外功力,除剑法自认路数不一,各擅胜场之外,其余确实超过自己,而面貌又生得与心上人卞灵筠,几乎一般无二!

  恨的则是此人未免太过狡狯,把人家沈氏父女的一柄“盘螭剑”弄走不算,还要把未了余波,向自己头上一扣,以致羞气得沈南施姑娘,当场横剑自刎,若不是自己以一粒玄门智珠,击落她手中长剑,好好的一位巾帼英雄,此时恐怕早已玉殒香消,九泉茹恨!

  ***

  浮梁县距鄱阳湖的北端不远,“鄱阳”之称,是随后才有,古名“彭蠡”,又称“彭泽”,周围四五百里,白练平铺,青铜净拭,明波洗月,暗草埋沙,从来就是文人雅士的游赏行吟之地,景色自然绝佳。

  公孙玉到得湖畔,漫步滩头,放眼四眺,只觉得烟寒云淡,石明砂清,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帆影波光,令人胸襟之间爽快之极。

  正想找只小小渔舟,把那彭蠡风光,好好流连几日,忽然橹声欵乃,一只画舫,顺着湖边不远,缓缓摇来,公孙玉方待呼船,但见舱中业已有人,只得废然又止!

  那只画舫业已摇过公孙玉身前,船家忽向舱中倾耳,然后向公孙玉叫道:“这位公子,可是也想游湖?我船上尊客有请!”

  一面说话,一面将船慢慢靠近,公孙玉心想这舱中之人,萍水相邀,到也豪爽好友,何妨结识一下?刚刚举步登舟,还未揭起那舱门竹帘,已有一个脆朗口音笑道:“公孙兄!你把小弟竭诚相赠的黄金美人,视如无睹,却跑来游赏这彭蠡风光,高人雅士四字,确实当之无愧的呢!”

  公孙玉闻言不禁大出意外,伸手一挑竹帘,舱中所坐之人,可不正是那位在沈家庄上临去高吟“刻舟只为来求剑,不爱黄金薄美人!”化名甄客周的青衫少年,手中还正握着那柄“盘螭”名剑,不住翻覆赏鉴。

  公孙玉实在有点怕见此人,但此时一见他这副风流倜傥的飒爽英姿,想起与自己订约赠帕心上人卞灵筠来,却又恨不得与此人镇日相亲,以聊解相思之苦。

  听他一出口仍然是那种放荡不羁的戏谑口吻,公孙玉不由正色说道:“兄台本身尽管青衫浪迹,游戏风尘,似乎不该把旁人就全看成贪利好色之辈!公孙玉虽然景慕兄台的奕世丰神,与惊人绝学,但若一再相戏,却不敢妄附交游,请从此别!”

  青衫少年大笑而起,一把拖回公孙玉,将他按在椅上坐下说道:“小弟真想不到,以公孙兄如此潇洒人物,怎的竟有些酸腐冬烘之气?俗谚有云:‘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小弟生来不羁,公孙兄难道真就不肯交我这个朋友么?”

  公孙玉见自己出言责讯方毕,这青衫少年语言态度,依旧丝毫不改,反而到觉得此人委实调皮得有些可爱。

  与他这样天真率直相形之下,自己真似乎感到有点头巾气起来,接过对方斟敬的一杯美酒,也把神情一改,含笑说道:“宝剑已得,自然不必刻舟,公孙玉是否还应该称呼你甄兄呢……”

  青衫少年鼓掌笑道:“公孙兄如此说话,才是英雄本色!先前那样文诌诌的一脸假学道面孔,教人看得好不难过!我叫戴天仇,到今天整整十八岁半,公孙兄你总比我大吧?”

  公孙玉又是一句文诌诌的“痴长一龄”刚到口边,自动噎了回去,笑声答道:“我十九岁,戴兄沈家庄的那一场事,不惜气得一位美貌可人的巾帼英雄,当场自刎,难道你就专为谋取这一柄‘盘螭剑’么?”

  戴天仇满面歉仄惋惜之色,急声问道:“那沈南施姑娘……”

  公孙玉摇头说道:“若不是我以一颗玄门智珠,击落她手中长剑,此时早已玉殒香消,魂归离恨!”

  戴天仇吁了一日长气,起身向公孙玉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公孙兄为我消弭了一桩无心罪孽……”

  话到一半,忽然目注公孙玉诧声问道:“玄门智珠?公孙兄你是无极一派的天南三剑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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