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诸葛青云 > 一铃半剑 | 上页 下页


  这一来,无形中六诏神君的身形,始终在六尺之上的空中,宝杖系寒铁所铸,不畏刀剑削砍,天南三剑要想伤他,除非也自纵身空中发剑!但彼此凌空,六诏神君因双腿已断特下苦功,练那寒铁双杖,及“节节登空”身法,以弥补缺憾,自然稍占便宜!何况杖长劲疾,论功力也是他稍胜一筹,所以场中形势顿变,天南三剑再不能采取那种奋不顾身的拼命打法,元修道长略一盘算,已近百招,生恐功亏一篑,长剑攻防拦拒之间,高声叫道:“三剑归元,改攻为守!”

  六诏神君知道倘如元修道长所言,因百招即届,自己准败无疑!那肯让他们三剑归元,寒铁杖施展出天魔杖法中的撒手绝招“罗喉血雨”,看准了天南三剑中的最弱一环,玄真道长一人下手。

  漫天玄影,一片杖山,飞舞之下,元真道长知道不妙,也自全力施展自己护身绝学“如意天罗”,手中剑舞成千层剑幕,连挡两招,但第三招上,便被寒铁杖震开长剑,在左肩头上,轻轻一点。

  天南三剑,面若死灰,六诏神君得意洋洋飘身而退,报头向场边监战的卞灵筠问道:“筠儿!共是几招?”

  天南三剑疑神静听,卞灵筠樱唇微启,竟然略为嗫嚅,把头一低,未能脱口报出。

  六诏神君知道不妙,得意之色一收,庄容说道:“筠儿不许弱我名头,但说无妨,要讲实话!”

  卞灵筠霍地抬头,妙目之中,神光湛然,朗声说道:“一百零一招!”

  六诏神君一声不响,寒铁双杖点地,人已纵回软床之上,天南三剑,眉目之间,一片说不出来的宽慰神色,师兄弟并肩而立。向六诏神君合掌一拜,元朗元真并向元修道长施札说道:“师兄留谕,小弟先行!”

  元修道长哈哈笑道:“好!好!愚兄有事未了,还要忍死须臾,师弟等先行超脱,在黄泉路上,等我片刻!”

  元朗元真从容含笑,拔剑就颈,鲜血一喷,仆倒在地!这种情景,比互相凶杀恶斗之下,裂脑分尸的死上一大片人,更觉凄惨!

  卞灵筠引袖障面,其余七个白衣少女,也各自低头,只有元修道长和六诏神君,神色丝毫未变,依旧夷无自若!

  元修道长撕下一幅里衣,削破中指,写了一封血书,翻腕拔出背后长剑,屈指一弹,折剑为二,以后半截断剑,并同前自元真道长袍下襬之上,摘下的那枚摄魂金铃,裹在血书之内,外面再撕下一片道袍包好,写好地址姓名,抬头向六诏神君笑道:“贫道师兄弟弃命深山,还劳神君那位高足,代我传书劣徒,命他们发愤图强,十年之内,就以这半截断剑,及一枚金铃为证,到六诏赴约!”

  六诏神君庄容说道:“道长但放宽心,万俟午一言既出,从无改悔,第二次赌斗一败,决不再在中原逗留,我恭送道长去后,立率门下弟子,回转六诏,在这十年之内,等待道长高足,留下这卞灵筠,代道长传书便了!”

  元修道长一声“多谢”,右手食中二指,钳住那段剑尖,向自己心窝一点,然后满面笑容,反手一弹,半截剑尖“夺”的一声,钉入六诏神君所坐软床的床沿之上,颤摇不绝。元修道长也就带着满面笑容,永绝人寰,仆倒在他两位师弟,元朗元真的尸身之上。三个武林中的一流剑客,就此一齐了结!

  六诏神君这时才出声微微一叹,拔出元修道长所掷的半段剑尖,置向盛放五毒天魔首级的革囊之内,回头向卞灵筠说道:“筠儿!你把元修道长的遗物,送到他指定之地,并交与指定之人以后,自行回山,我与你师妹妹等,先回六诏!”

  说完卧倒,仍由四个白衣少女,抬着那具七宝软床,往来路之上,飘飘而去。

  卞灵筠恭送六诏神君去后,自地上抬起元修道长所遗包裹,刚待举步,一看地址,但忽然想起地上三位,均是武林中的宗师身分,怎能听凭鸟兽残食他们遗蜕?

  遂费了半天大劲,将人埋好,堆起一座坟头,并找来一块山石,以金钢指神功,硬给鑴出“天南三剑之墓”六字,插在坟前,敛衽再拜,口中并微作祷祝,拭去鬓边香汗,衣袂轻扬,走向绿云谷外。

  ***

  衡山南麓孤鹤峰下,松竹掩映中,露出一角红墙,红墙之内,并非道观寺院,却建筑着几栋绿瓦粉墙的精舍。最北端则是一幢小楼,孤孤单单的座落于一片亩许大小的花园之中。看这气派情调,显然是归隐泉下的官宦之家,或是豪绅巨富,而那幢小楼之上,则很可能是这豪富之家的千金闺阁。

  那如火的枫叶,映红了半壁孤鹤峰,与这座院四周的翠竹苍松互相辉映,交织成一幅绝美的图案;若不是飒飒西风断续吹来,那里有丝毫萧瑟之气?

  小楼上正飘送出琤琤琮琮的琴声,琴音虽美,但却似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幽怨,约有盏茶时光,琴声戛然而止,随着又传来娇美的吟哦之声:“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她这阕李后主的“忆江南”刚刚吟哦了两句,便被一阵爽朗笑声打断,另外有个语音比较朗脆的少女叫道:“姊姊,你在昨夜梦魂中,有甚么好恨的呀?难道才两月不见玉哥哥,就把妳想成这个样子?”

  楼下庭园中发话的这位玄衣少女,边说边笑,像一阵风似的轻轻跃上小楼。

  楼上弹琴方罢的是个身着曳地白绫衣裙的少女,她正支颐临窗,对着遍山红叶低吟,却不料被他这豪爽如男子的妹妹偷听跑来取笑,不由玉面微红,嗔声说道:“妹妹,只会说我,难道妳不会思念意中人么?”

  这互相笑谑的姊妹两人,正是传闻江湖上宵小闻名丧胆的恨大师卞青萍的爱女,卞灵筠和戴天仇。她们谈的正是本书的男主角公孙玉。

  ***

  就在安徽祁门以南的马鞍山麓,有一片颇为广大而颓废了的巨宅,虽然虹梁鸳瓦,久已生尘,绮柱珠帘,半经凋敝;但那一种巍峨气象,却依然存在!

  尤其是后园之中,飞花楼阁,积翠亭台,配上几座玲珑山骨,剔透云根的假山石,和一池清水,曲径斜通。小桥浮阁,景色仍是不俗。

  这废宅主人,本是一位显宦,因事罣误失官,家道中落,子孙不肖,析产分居,以致把好好一座第宅,弄得如此残败。

  但后园的三间精舍之内,却有主人的一位远戚,在此借居攻读。

  这位远戚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风骨极奇,神仪朗彻,从外表看来,彷佛是一位气茂神清,志和音雅的英俊书生。

  其实内行人,只要从那点漆双睛之内的湛湛神光,和微向外凸的两太阳穴之上,便可知道这少年不但允文,而且允武,内功锻炼,并已到了相当火候。

  他叫公孙玉,怙恃双失,孑然一身。文事一方面,天悟神聪,诗书满腹,武学则得自前文书中,盖代奇人天南三剑第一位修道长的秘授心传。

  是个暮春月夜,公孙玉在园中自行练了一遍剑法掌招之后,在房内略为闲坐,觉得百无聊赖,春愁黯黯,意兴慵慵!遂随手拿了一支玉笛,走到室外假山石后的小亭之内,倚柱吹弄遣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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