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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這一劍卻刺了個實而又實,沒樹至柄,呂崇文不禁心中狂喜,借力翻上古松,而身體距離壑底仍有十丈,憑自己功力,無法縱下之際,突然「哎呀」一聲,猛運真力,拔出深陷古松之內的青虹龜甲神劍,脫手化成一道電閃青虹,擲往壑底,人也不顧粉身碎骨之危,跟在劍後,往下飛撲!

  原來西門豹看出自壑底飛起的一團黑影,是隻似鶴非鶴的黑色大鳥,遂一面發話喊呂崇文,倚仗青虹龜甲神劍之力求生,一方卻把命運孤注一擲,在那隻大鳥飛過身旁的剎那之間,勉強拼盡全力的,硬在空中來了一式「野鶴孤飛」,身軀平飄四、五尺遠,張開雙手,一把向那隻黑色大鳥抱去!

  那隻黑色大鳥本在刺空直上,雖然看見有人墜落,但想不到人會橫飛,還要抱住自己,自然閃避不及,一把便被西門豹抱個正著!

  但西門豹匆忙之下,抱的未免不是地方,竟把黑色大鳥的雙翼一齊束住,黑鳥無法飛騰,這一來並未收到他藉鳥緩落的預期之效,反而饒上一隻大鳥,連人帶鳥的向壑底落去!

  半空中,又無法鬆手改抱別處,等到西門豹覺得展眼便到壑底,即將碎骨粉身之際,想起自己既難脫死,何必還要害得這隻無辜大鳥一齊送命?滿懷歉疚的把手一鬆,準備放鳥逃走,那知怪事又生,鼻端一陣腥風,黑鳥不但不曾向上高飛,反而雙翼狂搧,口中淒聲連鳴,好似不由自己的被一股奇異吸力,吸得如同隕星飛墮一般,直落壑底!

  自己身軀也已及地,但感覺到所觸不是尖銳堅硬的石塊,而是落在一堆滑膩膩、腥膻膻,而又頗有彈性的物體之上!

  原來那隻黑色大鳥與這壑底盤據的一條錦鱗巨蟒乃是死敵,每日均要互相鬥上幾次!這次黑鳥鬥敗,飛往壑上,卻偏偏被西門豹一把抱住,隨同墜下!

  那大蟒雖然厲害,但因身不能飛,眼睜睜看著仇敵逃走,無法追擊,正自怒無可洩之時,突然看見人鳥同墮,血盆大口一張,便自等待大嚼這樣自天而降美食!

  倘若西門豹始終抱著大鳥而降,則無疑人鳥齊膏蟒吻,偏偏在那即將及地的瞬刻之間,想起何必害鳥同死?撒手放鳥,這一念之善,居然上體天心,反救下了西門豹的一條性命!

  人鳥一分,人降鳥飛,大蟒因彼此經常相鬥之故,自然不願仇敵再逃,遂不顧噬人,先顧吸鳥,蟒蛇特具的吸力一噴,便乘那隻大鳥初脫西門豹懷抱,尚未及振翼發力之際,把鳥吸下壑底,而西門豹卻在大蟒全神吸鳥,無暇對他襲擊的剎那之間,落在蟒身之上!

  蟒身雖然不比山石,但這高墜下的強烈震動,仍自難當,西門豹立時便被震暈,滑下蟒身,昏死在壑底的兩塊山石凹處!

  大蟒把黑鳥吸入口中,快意殲仇之後,血吻一張,噴起一天黑色鳥毛,一對兇睛又復覷定西門豹,紅信吞吐,饞涎直滴!

  呂崇文松上所見,便是這種奇險景色,雖然相距十丈,但青虹龜甲劍是自上往下,斜斜飛擲,大蟒強仇果腹,美食當前,哪裏還會想到半空中會飛來這柄要命神劍?青虹電射,血雨飛空,一劍正好在七寸要害,貫穿至柄!

  呂崇文心繫西門豹安危,人隨劍後,不顧一切地跟蹤撲到,恰好大蟒要害中劍,垂死發威的猛一昂頭,呂崇文急中生智,雙手抓住蟒頸劍柄,半空倒甩車輪,頭下腳上的凝注真力,便極其美妙的以青虹龜甲神劍,在蟒項之上,順勢帶著一片蟒血裂皮而下!

  大蟒七寸中劍,本已難活,在頸項之上,被呂崇文開了一個丈長裂口,一陣翻騰,攪得壑底樹木斷折,亂石飛舞之後,便自氣絕!

  呂崇文自石凹之中抱起西門豹,一察脈象,知道只是受震過巨,以致暈死,遂餵他服下兩粒師門治傷靈藥,並略為按摩,西門豹便自悠悠醒轉!

  兩人談起適才驚心動魄的所遭所遇,均覺冷汗沁身,西門豹見呂崇文手、腿、肘、膝等處,被崖石擦破見血不少,遂為他一一敷藥。

  呂崇文看著那條長達五丈有餘的死蟒及一地碎石,向西門豹笑道:「老前輩方才暈死之際,若非恰巧置身這兩塊大石凹處,也未免被巨蟒臨死發威的亂捲亂翻所傷!而我自十丈高空奮身下撲,若不是這蟒突然抬頭接我一下,蟒既不會死得這樣快法,我也難免收勢不住,有所傷損,可見得生死之數,冥冥中真有前定呢。」

  西門豹深提一口真氣,微一吐納,覺得所受劇震內傷,經呂崇文餵下靜寧真人靈藥之後,已不礙事,遂向呂崇文搖頭笑道:「命雖前定,但由心轉,我方才若不撒手放鳥,此時當已在蟒腹之內,可見得為人之公道,能本仁心,即臻多福。天遊尊者與天缺真人兩位老前輩,把《百合真經》藏在這種非拼萬死,無法相尋的絕地之中,足見珍貴無比!我們奇險已過,稍微歇息歇息,便該再下苦功,找找這冊關係正邪興衰,武林禍福的秘笈奇書所藏之處了!」

  呂崇文抬頭抑視墜身之處,但見三十丈以上,便被雲封,兩邊峭壁陡立,慢說無路可通,連足資援引的藤蔓草樹之屬,均不多見,全是些又肥又厚的奇滑蘚苔,不由瞿然說道:「天遊、天缺兩位老前輩在上面洞壁之中的留示,果然不錯,老前輩固然輕功絕世,呂崇文師門的七禽身法也不算差,但對這苔厚蘚滑的百丈峭壁,卻無法平步躡虛而上,不等到尋得真經,練成絕學,確實無法離此重履江湖的了!」

  西門豹恢復了平日的從容氣概,含笑說道:「這才叫背水一戰,破釜沉舟,我們找不到《百合真經》,就休想生出此壑!來來來,我們且自看看周圍形勢。」

  二人仔細勘察一遍,不由得越發死心塌地!原來這壑雖有數十丈長,並多曲折,而是條死壑,四周全是些刺天削壁,毫無出路!

  壑中景色頗佳,十來條細細清泉,自百丈壑頂,潺潺滴滴,漱石下流,但流到離地五十來丈之處,卻匯成一道不小瀑布,匹練橫空,自雲中曳白拖青,順壁飛落!

  西門豹、呂崇文二人,因不知要在這絕壑之中逗留多久?既有這條飛瀑,飲水無虞,食糧卻絲毫不敢浪費,所以協議之下,為了節省所帶乾糧,不如先吃那條死蟒!

  好在蟒肉無毒,味又絕佳,二人足足吃了有十餘日,才把大蟒吃了不到四分之一,但這段時間以內,卻把這條絕壑的一樹一石,幾乎均已搜遍,《百合真經》卻依然找不出絲毫蹤跡!

  這一日夜間,因絕壑太深,又常有雲霧封鎖,月光難透,故而壑底漆黑一片,幾乎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程度,西門豹與呂崇文在石上盤膝對坐,均自因久搜《百合真經》不獲,未免心頭略煩,呂崇文微微「咳」了一聲。

  西門豹聽後一陣歉疚,含笑說道:「崇文老弟!你被我為了一冊虛無飄渺的《百合真經》,害得經歷奇險,並等於幽囚在這絕壑之中,委實太已冤枉,西門豹問心難安……」

  語猶未了,呂崇文便即接口笑道:「晚輩敬慕老前輩,敬慕的便是肝膽照人、干雲豪氣,如今怎的說出這種話來?這一趟勾漏山奔波,老前輩一心一意,還不為的是我?雖然《百合真經》尚未到手,但不是業已得了一粒足抵二十年內家吐納功力的『換骨靈丹』?又陪我親歷奇險,同困絕壑,簡直恩同天大,德比海深,要說心頭難安的,應該是我呂崇文,老前輩你有何不安之處?」

  說到此處,頭上暗影以內,傳來撲撲振翼飛翔之聲與幾聲尖叫,呂崇文又復笑道:「蝙蝠最喜住在暗洞之中,此壑既有蝙蝠,可能還有甚麼暗洞?不曾被我們尋到!常言說得好:『若是功夫深,鐵杵磨成針,萬般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們只要不了不休,繼續搜尋,除非天遊、天缺兩位老前輩的留示不真,我就不信搜這《百合真經》不著?」

  西門豹哈哈大笑道:「好一個『萬般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是有心人,西門豹也是有心人,我們找尋這冊《百合真經》,立意也是上體天心,欲使你速成絕藝,盡掃群魔,挽回世劫!不死於百丈墜身,不死於巨蟒之口,而會困死在這絕壑之中,仰問蒼天,絕無是理!老弟台說得真對,我們不了不休,同心戮力!」

  呂崇文接口笑道:「但有一事,晚輩要事先聲明,倘覓得《百合真經》,自然在老前輩教迪之下,一同參究,但這粒『換骨靈丹』則呂崇文萬不敢領,老前輩如若執意相讓,則只有連那《百合真經》不學也罷!」

  西門豹眉頭微皺,還未答言,突然空中一隻巨蝠飛過,二人面頰之上,均自落了幾滴冷水。呂崇文心頭驀地一動,西門豹突然拍手笑道:「呂老弟!大概蒼天有眼,妖孽當誅,找到這冊《百合真經》有望了!」

  呂崇文適才心頭雖也靈光一動,但聽西門豹這樣喜洋洋的肯定口吻,不禁又復懷疑問道:「老前輩怎地忽出此言,是不是為了方才蝙蝠身上落下來的兩滴冷水?」

  西門豹點頭笑道:「這兩夜並未下雨,水從何來?除了那條自壑腰凌空飛拋的瀑布以外……」

  呂崇文不等西門豹話完,便即叫道:「我所想的,大概與老前輩差不多,是不是瀑布之後,可能有洞?蝙蝠自洞中衝瀑布而出,身上才會帶有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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