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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歌聲猶在飄蕩,峰腰茅庵之內,突然「叮叮」連響,傳來幾聲玉磐之音,嚴凝素知道恩師妙法神尼傳喚自己,趕緊略寧心神,暫時驅散遐思綺念,縱身上躍,縞袂飄風,身法輕靈已極,真如同一隻玉鳳一般,散著淡淡天香,飛登絕壁!

  茅庵之內,貝葉青燈,藥爐經卷,陳設得古樸無華!中室西側的禪榻之上,坐著一位相貌清奇,目光冷峻,不怒而威的高年比丘尼,見嚴凝素進門,看她一眼問道:「素兒,你自王屋復仇雪恨歸來,差不多每日清晨黃昏,均要去到海邊眺望,我真不知道那慕容剛究竟是怎樣一個絕代英雄,值得你如此屬意?須知為師昔日,便因為一件情天恨事,才削去三千煩惱,遁跡空門,並立誓不入中原一步!你是我門下唯一弟子,能有良好歸宿,為師當然欣慰,但必須等我見過慕容剛,看看他是否配得上你,再作決定,你已約他南海一會,時隔這久不來,莫非有心輕視?我門下不許過分遷就別人,只准你等他三月,倘此期一過,便一步一拜,他休想上我這潮音峰頭半步!」

  妙法神尼說到後來,語氣之中,業已滿含怒意。

  嚴凝素慧目識人,知道鐵膽書生絕非薄倖一流!見恩師蘊怒,生怕把事鬧僵,低頭稟道:「慕容剛人頗老成,徒兒除掉傅君平,即行離開翠竹山莊,不知是否結局有變?」

  妙法神尼哂然說道:「你既說他藝兼無憂、靜寧兩家之長,難道只剩下一個『天南雙怪』孽徒玄龜羽士和什麼西域僧人,就應付不了麼?」

  這一句話,把嚴凝素頓時提醒,芳心之內,立為慕容剛、呂崇文莫大擔憂!暗想:倘若西域四佛十三僧一齊趕到,他叔侄縱然功力再高,以二對十七,如何能敵?而自己回到南海,只把西域離垢大師來到翠竹山莊,為四靈寨助陣之事,稟告恩師,怎的忘了把青虹龜甲劍的一重恩怨說出?遂向妙法神尼說道:「恩師可知道那些西域僧人與慕容剛、呂崇文作對之因,竟以我們南海一派,也頗有關聯麼?」

  妙法神尼詫然問故,嚴凝素遂將西域僧人苦練絕藝,現由該派好手四佛十三僧聯袂同進中原,尋找與大漠神尼有關之人及那柄青虹龜甲劍的下落,企圖洗雪當年北天山絕頂劍劈西域魔僧之恥一事,詳細稟告。

  妙法神尼聽完「哦」了一聲說道:「大漠神尼雖然是我師姊,但舉世之上,卻極少人知!真若西域僧人過分不知進退之時,倒不能使呂崇文為了一柄青虹龜甲劍獨擔艱鉅!到時你持我昔年信物『度厄金鈴』,邀那四佛十三僧來這南海小潮音一會便了!」

  嚴凝素見恩師肯管此事,心內略寬,整日除了參究精研內外功行,就在峰下海邊的巨石之上,北望鯨波,想從那一碧極天以內望到一片白帆,而這片白帆之下站的就是「鐵膽書生」慕容剛、呂崇文叔侄兩個!

  望來望去,果然被她望出端倪!

  這日也是清晨,嚴凝素卓立石上,遙望遠遠的許多帆影,飄蕩碧波,突然覺得其中一片白帆與眾不同,似是真對這小潮音方向移動。注目良久,證明自己所看確實不差,那片白帆業已越現越大,但等到辨清船頭所立,是一灰衣僧人之時,卻又不禁大大失望!

  朝朝渴盼,日日成空,心中自然微覺悽楚!方把螓首一低,眼角垂下兩點珠淚,忽然想起這僧人的身形好熟,抬頭細看,來帆因是順風,速度頗快,已然離島僅有三、五十丈,果然正是心中所猜,對自己有莫大恩惠,化名「鐵木」的澄空和尚!

  澄空乃是無憂頭陀弟子,突然來到南海,必與意中人慕容剛大有關聯,嚴凝素竟自莫名其妙的起了一種不祥預兆,心中不住騰騰亂跳!

  縱身躍上一塊更高大石,向著來船不住揮手,霎時船便抵岸,澄空囑咐舟人就在沙灘相候,便即縱上大石與嚴凝素互相禮見!

  嚴凝素見澄空一臉嚴肅莊重神色,越發知道自己所料不整,顫聲問道:「澄空師……師兄!慕……」

  澄空不等她話完,接口莊容說道:「嚴女俠不必過分擔憂,慕容師弟雖受重傷,尚無大礙!呂崇文卻連人帶劍,被四佛十三僧擄回西域,急待營救,你先引我參謁妙法前輩,我還有事稟告!」

  嚴凝素一聽,事情居然嚴重到這般地步,不禁柔腸寸斷,猛使絕頂功力「一鶴沖霄」,宛如凌空虛渡一般,竄向峰腰茅庵。

  澄空僧袍一展,也自飄飄隨起,直把個駕舟人看得驚疑萬狀,目瞪口呆,不知這一僧一女,究竟是仙是佛?

  二人身形離庵門還有丈許,妙法神尼即已傳音問道:「素兒你帶何人同來?我這潮音庵中,誰敢不得准許,妄自闖入?」

  澄空聞言,急停身形,合掌恭身稟道:「恆山紫芝峰無憂上人門下弟子澄空,奉師命渡海遠來,有急事拜謁潮音庵主!」

  妙法神尼方自「哼」了一聲,嚴凝素業已忍不住地,搶步走進庵內,顫聲說道:「澄空師兄在南雁蕩山,有保全弟子清白的極大恩德,又是無憂師伯弟子,請恩師不要對他為難,如今不但『鐵膽書生』慕容剛身受重傷,呂崇文與青虹龜甲劍,也被四佛十三僧擄到西域去了!」

  妙法神尼聞有如此巨變,也未免長眉微皺,神色一震!

  這時澄空業已走入庵門,拜倒在地。

  妙法神尼含笑命起說道:「我與令師昔日知交,絕非有意對你為難,唯因曾為一事,立有誓言,不但不履中原,我這潮音庵左近,也不准任何男子妄自來此!但如今為了我這孽徒,可能兩般誓言均須毀棄!你渡海遠來,不必拘禮,且再坐談!」

  澄空知道對於這種出世奇人,不必拘泥虛偽,告坐以後,肅容說道:「弟子此來,共有三事,奉師命必須稟告庵主!第一件是我師弟慕容剛率世侄呂崇文在掃蕩翠竹山莊以後,帶著呂崇文殺母仇人胡震武人頭回轉皋蘭,祭奠呂懷民夫婦之時,西域一派的頂尖好手四佛十三僧,突然現身,硬奪『青虹龜甲劍』,並欲把呂崇文帶回西域,慕容師弟叔侄自然不服,惡戰遂起。以二對十七,再高功力亦均難敵!慕容師弟因需趕赴南北天山靜寧師叔之處,報信求救,拼命力戰,在身負重傷之下,一連掌震三僧,殺出重圍。呂崇文則連人帶劍,全被擄走!西域僧人臨行之時並出狂言,說是九九重陽節前,保證人劍無傷,凡屬與此事有關之人,盡量各憑藝業,去往藏邊金龍寺救人奪劍。但一到九九重陽,即將舉行祭奠魔僧大典,火化呂崇文,並將『青虹龜甲劍』折成寸段,回爐鑄成一柄魔僧法元昔日所用兵刃『日月金幢』,以示西域武學重振!」

  妙法神尼聽到此處,兩道長眉微微聳起,目光一轉說道:「現在不過五月中旬,離九九重陽尚早!第二件事,又是什麼?你且說來!」

  澄空說道:「『天南雙怪』韋氏兄弟的白骨箭及骷髏令,兩般信物,業已重現江湖,並有帖送到恆山,邀約宇內三奇來歲歲朝,仍在泰山絕頂一會!」

  妙法神尼點頭說道:「韋氏兄弟當日泰山一敗,因靜寧道友劍下施仁,倖免誅戮,遁逃海外,匿跡穹邊,已有不少年頭,這次既敢捲土重來,約鬥我們三人,總有幾分自信,令師對此可有什麼安排麼?」

  澄空答道:「家師令弟子傳言,全請庵主做主!」

  妙法神尼笑道:「無憂道友未免太已謙光,明歲歲朝,時日更長,等我與令師及靜寧真人見面以後再為決定。你方才曾說有三事相告,那最後一件,卻是何事?」

  澄空神色恭謹,肅容答道:「『天南雙怪』韋氏兄弟投帖恆山之時,曾附有三般信物,除去他們本身的白骨箭、骷髏令以外,尚有一面半紅半白,上繡一朵桃花和一支風竹的六寸小幡,但並未說明小幡來歷!家師略一審視,特命弟子稟報庵主,說庵主可能知曉此幡底細!」

  澄空連報兩樁大事,妙法神尼均未動容,但一聽這面小幡,卻突然在眉宇之間騰起一片又奇又怨,說不出來的神色,雙目凝光盯住澄空問道:「那面半紅半白,上繡桃花、風竹小幡,你可曾帶來?」

  澄空起身,自袖內取出一面小幡,雙手恭敬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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