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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五八 九指先生

  夕阳红散,玉镜初升,东方云层特厚,蟾光素彩,难得光辉,四外黑影沉沉,加上峰高风大,万树繁喧,并时有不知蛇兽的凄厉鸣吼,以及扑扑乱飞,其大如鹰的异种蝙蝠,织成一个极其恐怖凄凉的野人山之夜!

  静宁真人笑向无忧、妙法,及金龙寺二佛说道:“这野人山深处,洪荒未辟,确实是个极其险恶之地,适才那几声毒蛇怪兽鸣吼,听来猛烈狞恶已极,绝非寻常习见之物!金钱、桃花毒瘴以及奇蛇异兽,往往不是人力所易防范,我们少时搜索鬼愁峰、断魂涧,除了注意‘鸠面妖婆’、‘天南老怪’、法灯凶僧化身等阴谋暗算以外,对这些秉天地至阴、奇秽之气所生的蛇虫瘴气,也须……”

  话犹未了,三奇二佛同时静默无声,因为听到鬼愁峰、断魂涧方面,传来一种奇异声息!

  那种奇异声息,起初极低极细,宛如一缕游丝飘渺夜空,又似发自箫笛之中,又似出自人口以内,但越来越洪,越来越烈,半盏茶时过后,简直如同百万天鼓齐鸣,加上四周峰壑回音,好似连地皮都在震动,威势委实慑人已极,那些兽啸蛇啼,也自然而然地全部静寂,只有山风狂吹,似在帮助这种怪音声势!

  三奇二佛知道怪音必系“鸠面神婆”常素素所发,内家罡气练到这种一啸之威,能使虫兽慑伏,风云变色地步,着实惊人!

  正在环顾皱眉之际,听得怪音渐渐又复由洪转细,细成一缕可辨语音,反复叫着:“宇内三奇与金龙寺二佛,既到野人山中,怎的不来见我?”

  “笑佛”白云比较最为性暴,何况又在断魂涧吃了金钱、桃花毒瘴大苦,及被巨石震了一下,无名业火早蕴心头,如今听得“鸠面神婆”常素素传声叫阵,方自把头一抬,要想发话,请大家立往搜索之际。

  坐在左面第二位静宁真人,却目注岩下一大片沉沉暗影后方,朗声问道:“岩下来者何人?莫非是三十年前纵横云、贵、川、湘的法灯大师与贫道的天南旧识‘骷髅羽士’?”

  岩下连声阴森怪笑,闪电般的,飘上一黄一白两条人影来!

  黄衣人正是三奇二佛在勾魂涧中所遇的法灯凶僧化身,白衣则是个又矮又瘦,宛如一具骷髅骨架上面,披着一件白色道袍,面容冷漠“骷髅羽士”!

  黄衣人岸立岩边,首先发话说道:“道长听觉之聪与目力之健,令人佩服!但‘法灯’二字,早在死鬼郭心灯的三才剑下永世除名,老夫业已蓄发还俗,恢复原名侯密,苗疆卖药济世,人称‘九指先生’!”

  说到此处,略微一顿,见三奇二佛静默深沉,不作丝毫喜怒之色,遂把面容一冷,继续说道:“野人山化外蛮区,你们宇内三奇、金龙寺二佛,无故不会到此,如今既然结伴同来,又向侯密打听断魂涧,是不是想见见‘鸠面神婆’常素素?”

  “笑佛”白云早就怀疑对方是在岩顶抛石暗算自己之人,眼皮一翻,依旧端坐不动,反向那自称“九指先生”的侯密冷冷问道:“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宇内名山胜水,或是穷山恶水,只要兴之所至,任我们结伴遨游,野人山何能例外?难道你就凭老妖婆的那点凶名,你残缺不全的九根手指,或是‘天南老怪’的几枚白骨骷髅,就唬得住任何人么?”

  这几句话,说得火药气味极浓,太不好听!“九指先生”侯密昔年以法澄凶僧之名为恶江湖,被香兰剑客三才剑削去一指以后,蓄发还俗,苦练了几桩绝艺,正待往滇池报仇,香兰剑客业已作古,满腹深仇无处发泄之下,在这野人山中,巧遇“鸠面神婆”常素素,两人气味相投,侯密替常素素奔走各地,采集灵药,准备以药物内功双管并进,治好常素素两腿风瘫痼疾,同下中原,独霸武林,杀尽所有异己的正派侠士。

  立意如此,故而自负极高,听“笑佛”白云的语中讥刺他被人削指之事,眉梢轻轻一挑,鼻中“哼”的一声,阴恻恻地说道:“就因为残缺不全,侯密才以二十年苦功,练就了‘天残指法’,你是全手全脚之人,尝尝我这仅存四指的右手滋味怎样?”

  话音方落,右手四指平伸,丝丝破空锐响,几股奇劲无比的罡风,直向坐在右面末了一位的“笑佛”白云当胸袭到!

  “笑佛”白云早就存了斗斗对方之念,哈哈一笑,双掌胸前合十外翻,佛门“大金刚掌”的掌力猛发,向“九指先生”侯密的“天残指”劲,迎头撞去!

  “病佛”孤云因三师弟身中瘴毒初清,即以真气内力,硬拼强敌,颇为替他担忧!

  无忧头陀则深知自己那一粒“万妙灵丹”效验,只有使“笑佛”白云功力比未中瘴毒之前更高,所以毫不动容,含笑相视!

  果然罡风、劲气互接之下,两人势均力敌,均是原式不动,但心头却各自一震,“九指先生”侯密惊的是这“笑佛”白云,被自己岩头抛石震下绝壁,眼看还中了金钱、桃花瘴毒,如今短短半日,不但伤毒痊愈,而且在元气定然尚未尽复之下,能够接得住自认无敌江湖的“天残指”力,则若在未受伤毒之前,岂非还要胜过自己?

  “笑佛”白云则深知无忧头陀的那一粒“万妙灵丹”,不但使自己伤毒尽除,并觉出所练真气更纯,内力更沛!这种功力骤长的情况之下,又是以双掌之力,敌他四指,而结果落得平手,足以见得这“九指先生”侯密的一身武学,绝不在大师兄“病佛”孤云及宇内三奇之下!

  “九指先生”侯密一向傲视武林,不料出手第一招,就不曾占得便宜,心内虽吃一惊,但因还有辣手未施,一阵纵声狂笑,震得四外林木落叶纷纷,右手平伸的四指,极慢极慢的向里微钩,正待再度出手,“笑佛”白云也自凝神待敌之际。

  侯密身旁那位形如带气僵尸的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伸手一拦,对着静宁真人,干笑几声说道:“泰山一别三十年,韦昌兄弟想煞道长!五月初旬,曾使人投帖恒山,附以骷髅令、白骨箭及桃竹阴阳幡等信物,邀约道长及无忧大师、潮音庵主,在明岁岁朝,重开泰山大会!你们能邀金龙寺四佛合力,难道韦昌就不能有三、五知交助阵?‘鸠面神婆’常大姊闻报三奇、二佛结伴同入野人山之讯,极为震怒,特命侯仁兄及韦昌传话,告知道长等人,彼此最好明岁岁朝,泰山一会,因在断魂涧动手,无论地利人和,均对诸位大大不利,常大姊神功盖世,也不肯要占这种便宜!但你们如果定欲倚众逞能,则只要明夜月正中天,尚未退出百里之外,‘鸠面神婆’常大姊便即亲临此间,叫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叫无双武学!

  静宁真人静静听完,微笑说道:“泰山别后,荏苒三十年,不想韦大兄仍把昔日青竹九九桩之上的一剑之仇,记得这般真切!贫道及无忧大师、潮音庵主,本来早不问世事,各自清修,但恒山接帖之后,知道武林以内,仍然免不了一场莫大风波,加上闻得韦大兄命驾野人山,邀请‘鸠面神婆’助阵,贫道等仰体天心,欲弭浩劫,才特地来此!韦大兄若能泯除一切恩仇意气,自然最好,不然在这化外苗山彼此作一了断,胜者各如所志,败者埋骨蛮荒,何必明岁岁朝,把个五岳名山的岱宗丈人峰头,又复弄得一片腥风血雨?”

  天南大怪“骷髅羽士”韦昌,狞笑一声说道:“道长说得好不冠冕堂皇?你们分明是怕‘鸠面神婆’常大姊再入中原,才想到野人山来倚众逞凶,却偏要用个什么‘仰体天心,欲弭浩劫’的名目加以遮盖!武林中,江湖上,强存弱死,胜者为雄!什么叫‘天心’?又什么叫‘正义’?不过全是些欺人之语!韦昌不是不愿在此地作一了断,只因昔年败在泰山丈人峰头,天下群雄的众目之下,如今自然要在原地柬邀各派人物,重行领教,以雪旧耻!常大姊言出不二,今夜月到中天,你们倘若仍在此岩,便不啻螳臂挡车,自寻死路!”

  说完与“九指先生”侯密方一回身,“笑佛”白云扬声问道:“你们与三奇的旧怨不谈,日间岩上抛石,暗算伤人的,是那个无耻鼠辈!”

  “九指先生”侯密黄衣一飘,回头阴恻恻地说道:“两块万斤大石,不过是为你们略警痴迷,真要想超度你们,在侯密无非举手之劳,哪里还用得着‘暗算’,二字么?”

  “笑佛”白云听见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岩头抛石,正是此人,不由气上心头,一阵震天狂笑。

  方待正式斗这“九指先生”一斗,“病佛”孤云却自适才“大金刚掌”与“天残指”力互换一招之上,看出师弟功力,微逊对方,不愿第一次过手,便使己方折了锐气,遂抢先起立,向“九指先生”侯密,冷冷说道:“我这‘病佛’之号,名副其实,终年病苦,活得无聊已极,尊驾既然只费举手之劳,就烦你超脱贫僧,早登佛域如何?”

  “病佛”孤云诚心显示功力,这几句话,字字发自丹田,并不尖锐强烈,但声一入耳,对方心头即随自己话音之高下疾徐,震荡不已!

  “骷髅羽士”与“九指先生”两个罕世老怪,何等知识?知道内家真气能练到这种“叩心钟”的地步,比起“狮子吼”之类,又进一层,这位黄焦焦、满脸病容的金龙寺四佛之首,果不寻常!

  但“九指先生”自视绝高,一双鹰眼微翻,觑定“病佛”孤云,方待启唇,突然风送一片密云,月光立为所掩,断魂涧方面,也传来几声幽幽鬼哭!

  岩头骤然一暗之下,双方都怕对方乘机突下辣手,正在彼此留神戒备,那来自鬼愁峰、断魂涧的几声鬼哭,业已引得远山近壑全起啾啾,并在乱草密林,峰腰谷口等处,现出无数绿荧荧的鬼火,忽明忽灭,随风飘舞!

  这时三奇二佛均已听出来自断魂涧方面的鬼哭之中,竟然有一种低沉凄厉、闻之令人心魂欲飞的奇异语音,彷佛在叫:“他们反正活不过明夜三更,韦老大和缺指头的老侯,不必欺负这几条釜中之鱼,赶快回来,我还有事!”

  “骷髅羽士”韦昌,倾耳一听,对“九指先生”侯密笑道:“常大姊现用‘九幽心语’相召,且容他们多活一日,真要不知好歹进退,明夜一并超度便了!”

  一面说话,一面自怀中掏出三个比核桃略大的白骨骷髅托在手中,向静宁真人发话说道:“韦昌念在彼此多年旧识,一再良言相劝你们,把性命留到明春,这野人山毒虫异兽太多,并不是埋骨最佳的理想所在!明夜常大姊来比之前,适才那种‘九幽心语’仍将三发!在她第三次传声之后,这片岩头,便无殊罗剎屠场,任何生物,均将在常大姐绝世神功之下,碎骨粉身,永堕修罗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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