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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宇文奇方待表示意见,但眼珠一转之下,却向时大千微笑叫道:“时兄不必客气,小弟愿意先听听你的高见。”

  时大千未作深思率然说道:“大丈夫不偏不倚,我们给它来个三条大路走当中吧,宇文兄意下如何?”

  宇文奇笑道:“在通常情形之下,我不反对时兄所主张的采取中庸之道,但如今是在非常情况之下,似乎要略加变通。”

  时大千听至此处,接口问道:“宇文兄认为应该怎样加以变通?”

  宇文奇含笑说道:“小弟认为以罗刹教所行所为,以及教主江夫人的胸襟气度而论,似乎不会把天欲宫建在中路之上。”

  这番话儿,说得相当委婉,蕴含了相当高明的言语技巧。

  因为宇文奇并未直接宣布意见他只是旁敲侧击地,对时大千加以提示,使这位妙手书生的自尊心,不受打击。

  时大千一点就透地,恍然说道:“我明白了,罗刹教是左道旁门,他们的主坛天欲宫,定是建筑在左边岔路之上。”

  宇文奇笑了一笑,未置可否。

  时大千诧道:“宇文兄笑些什么?难道罗刹教还不是左道旁门?”

  宇文奇不等他再往下讲,便自微笑接道:“时兄不妨往深处再想上一想,世上有几个左道旁门人物,肯坦然无隐地,以左道旁门自认?”

  时大千闻言微怔,跟着便赧然一笑,毫不犹疑地,闪身举步,走向右侧岔路。

  宇文奇忙自随行,并陪笑叫道:“时兄,小弟虽妄作如此推测,却恐是自作聪明,害得时兄随我大走冤枉路呢?”

  时大千起初闻声不响,在走了一段路儿以后,方表示佩服地,失声叹道:“宇文兄真够高明,仿佛洞见罗刹教脏腑肺肝,你看这当前形势,我们定是走对路了。”

  宇文奇笑道:“时兄何以见得?”

  时大千道:“如今道路曲折,并在盘绕迂回之中,暗含阵势,似有颠倒阴阳,迷踪五行之妙?若非通向天欲宫正路,对方何必煞费苦心地,大作如此布置?”

  宇文奇知道时大千已有惭意,遂故意送给他一个挽回颜面机会,呀了一声,佯惊说道:“关于阵势一道,小弟完全外行……”

  时大千一挑双眉,目闪神光叫道:“宇文兄放心,小弟对于阴阳生克,五行八卦之学,向所深研。”

  话方至此,突然顿口不语,只把两道眼神,炯炯不移地,盯住宇文奇的脸上。

  宇文奇倒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起来,咦了一声,愕然问道:“时兄,你……你这样看我则甚?”

  时大千深蹙眉峰,摇头说道:“宇文兄,你……你委实太高明,但也太深沉了。”

  宇文奇笑道:“时兄何出此言?”

  时大千答非所问地,长叹一声说道:“小弟除了得号神偷之外,对于‘智计’二字,也颇自负,但到了宇文兄面前,我怎么突然笨拙得像个傻蛋了呢?”

  宇文奇忍悛不禁地,失笑说道:“时兄,我想不出你为何突然如此捧我,莫非你也打算把我作为对象,先捧得我糊里糊涂,飘飘栩栩,如坠云山雾沼,然后再大大偷我一票?”

  时大千苦笑叫道:“宇文兄莫要诙谐,小弟是肺腑之言。”

  宇文奇道:“时兄,你好端端地,为何起了如此自卑自谦之念?”

  时大千叹道:“这不是自卑,也不是自谦,这是自觉。宇文兄分明恐我下不来台,才故意诿称不通阵法,我竟立即狂妄起来,岂非显得宇文兄的过分深沉,和小弟的过分浅薄。”

  宇文奇心中暗佩这位妙手书生时大千,果然反应极快,不同流俗,但表面上却不加否认地,连摇双手说道:“时兄太多心了,小弟委实……”

  时大千脸上微显不悦神色地,截断宇文奇话头,一轩双眉,扬声叫道:“宇文兄,小弟已然佩服高明,披肝沥胆,你若再复矫情,便成虚伪,殊非交友之道。”

  宇文奇听他这样说法,只好含笑说道:“时兄既然如此谦抑,小弟也不再多加解释。但对于通行阵法一事,仍请时兄主持,方免有所陨越。”

  时大千点头笑道:“常言道:当仁不让。小弟且权为带路,等我走不通时,或难参奥妙之际,再请宇文兄赐予高明指教。”

  说完,儒衫飘处,举步当先,在那左盘右弯,曲折迂回的繁复路径之中,为宇文奇开道前进。

  宇文奇冷眼旁观,知道妙手书生时大千,对于阴阳生克,五行变化之道,果极内行。

  他遂放下心儿,不再为迷踪道路担忧,只把全副精神,防范着其他突袭。

  左盘右转,走了半天,丝毫突袭皆无,前途已豁然开朗。

  时大千点了点头,微笑说道:“这还有点像话,倘若罗刹教在途中再添上一些花样,便显得太小气了。”

  宇文奇微微一笑,方待答话,突然听得前方山崖之后,“当当当”地,敲起了三记清脆钟声。

  时大千笑道:“这是迎客钟,大概那山崖之后,便是罗刹教的主坛天欲宫了?”

  宇文奇扬眉叫道:“时兄,准备好你的空空妙手,一到天欲宫中,你便好好地偷他们一偷,我便好好地毒他们一毒。”

  说话之间,时大千突然止步不行,脸上并现出一片迷惘神色。

  原来迎客钟声虽响,天欲宫显然就在山崖后面,但这最后一段途程,究应怎样走法?太令妙手书生时大千,感觉迷惑,难以拿定主意。

  面前,有七条小路,看来均可越过山崖,换句话说,也就是时大千与宇文奇若去天欲宫,便非从这七条小路中,选上一条不可。

  时大千不是不能选,只是不敢选。

  平时,走错路径,无妨折回重走,但如今若是走错,却多半要遭受奚落。

  因为迎客钟声已响,罗刹教主江夫人,必率手下群豪,迎于天欲宫前,在这等众目睽睽之下,怎可走错途径,授人笑柄。

  时大千默察情势,不愿负责地,耍了滑头,向宇文奇含笑叫道:“宇文兄,七级浮屠,我已盖完,且由宇文兄来,安装这塔顶舍利子吧?”

  宇文奇明知时大千是把难题留给自己,却也并不推辞,点了点头,微笑答道:“好,小弟便自作主张,反正这次天欲宫之行,我与时兄是利害相同,荣辱一体。”

  说完,目注那七条小路,略一寻思,竟向正当中那条,比较宽大的路上行去。

  时大千边行,边自讶声问道:“宇文兄,你这回怎么违背原则,走起当中大路?”

  宇文奇笑道:“因为地近天欲宫,江夫人既有并吞各派,奴役武林之心,不能不讲究气派,我才随机应变地,选择当中大路。”

  时大千表示同意地,点头赞道:“有道理,有道理,宇文兄目光冷锐,看法深邃,应变更极敏捷,无论哪种才能,均着实高人一等,时大千万分佩服。”

  宇文奇失笑说道:“路儿还不一定对呢,时兄怎么便弄顶高帽子,替我扣在头上?”

  时大千笑道:“还有什么不对?如今已可看出其余六条路儿,都是旋回迷径,只胜这条中央大路,是直越山崖的了。”

  果然,一过崖头,地势立即开旷。

  摆在眼前的,是一片百丈广坪,那座画栋雕梁,美仑美奂的天欲宫,便建在这片广大石坪之上。

  天欲宫前,鹄立着一群人,似在迎候时大千、宇文奇这两位来者不善的厉害嘉宾。

  时大千目光一注,先是冷哼一声,然后更面露悻悻之色。

  宇文奇笑道:“时兄冷哼则甚?”

  时大千道:“江夫人虽然昔日名列武林七仙,如今又作了罗刹教主,在当世武林中,地位极高,但也不应如此慢客,她竟不在宫外那群人内。”

  宇文奇微笑说道:“时兄不必为此气恼,可能那罗刹教主江夫人,有甚要事外出,不在天欲宫内。”

  说至此处,忽又目注时大千道:“时兄,我看你眉腾煞气,目闪厉芒,仿佛除了不满意对方慢客之中,还有其他的恼怒之事?”

  时大千苦笑答道:“宇文兄真是无微不察,你看见那站在迎客群凶中央的黑衣老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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