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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宓绿好生不悦,接口说道:“这两句话儿,有点妇人之仁。司空兄亲仇如海,不可能与罗刹教化敌为友,你这次留了龙不凡,下次留不留呢?若是不留,第一次岂非多余?若是再留,则留到何时是了?”

  司空远抬起头来,目注云空,满面神光,缓缓答道:“我已经有了定见,无论龙不凡怎样下流恶毒,我都准备在我手下,留他三次。”

  宓绿叫道:“司空兄,你这留他三次定见,是否有甚特殊意义?”

  司空远不愿对宓绿尽泄胸中秘密,只好苦笑不语。

  宓绿流露出殷殷关切神色,摇头一叹说道:“司空兄,在险恶江湖之内,不能像你如此仁慈,你若落在龙不凡手中,情况又是如何?据我看来,你纵留他十次,甚至百次,万次,他也不会留你一次。”

  司空远感慨万分地,点头说道:“我承认我同意宓二姑娘的这种推断。”

  宓绿嫣然笑道:“对牛弹琴,尚且有声不入耳,白费气力之讥,司空兄却要对蛇弹琴,小心被那冷酷无情的蛇儿,反脸咬上一口。”

  司空远失声一叹,竟掉了句书袋,文诌诌地说道:“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此人之所以为人也。”

  宓绿向他深深看了两眼,摇了摇头,也自曼声吟道:“明知其不当啮而啮之,此蛇之所以为蛇也。司空兄应该对人谈人道,不应该对蛇谈人道,否则难免有噬脐之悔。”

  司空远抱拳一揖,苦笑说道:“多谢宓二姑娘的金玉良言。但司空远因有苦衷,主意已定,不管龙不凡怎样害我,我必缩掌留人,饶他三次不死。”

  宓绿摇头说道:“我真想不透其中原因,司空兄能否把你所为苦衷,告诉我吗?”

  司空远苦笑一声,正待设法推脱。

  目光一瞥之下,忽然扬眉叫道:“宓二姑娘,你看那山峡之中,有座什么东西?”

  原来,司空远与宓绿二人,边谈边行,业已走近峡口。

  峡口因被嵯蛾崖石所掩,难见内中景物,只有一座高大石碑,巍然矗立。

  这石碑形状,像是墓前碑碣,但未书有姓名,只镌着一只飞凤。

  宓绿目光注处,扬眉说道:“这好像是座墓碑,但碑上无铭无刻,只镌着一只飞凤,难道是凤凰之坟?”

  司空远道:“世上只曾听说过葬花有冢,还未听说过埋凤有坟……”

  宓绿接口笑道:“管它是不是我所猜的凤凰坟,且过去看看,不就明白了吗?”

  司空远道:“既已至此,当然要去看个明白。”

  说话之间,两人业已走进峡口。

  果然峡口以内,背崖面溪的风景绝佳之处,有座高大坟头。

  这座坟头,虽是巍峨高大,但却除了那方镌着一只孤凤的石碑之外,别无其他碑碣。

  司空远愕然说道:“这坟头有点怪道,仅有一方石碑,碑上却无铭刻,其中埋的是什么呢?”

  宓绿笑道:“那还用问,自然埋的是只凤凰。”

  司空远方一摇头,宓绿又自微笑说道:“司空兄,你不要以为不可能,倘若坟中埋的不是凤凰,碑上为何镌上一只孤凤?”

  司空远虽觉得宓绿所持理由,不太充分,但又无法加以驳倒。

  宓绿目光一转,娇笑又道:“绝对不会错了,我又发现了有力证明。”

  司空远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还有证明?你的证明何在?”

  宓绿指着那座巍峨巨坟周围的十二株树,含笑叫道:“司空兄,你且看看,这十二株坟树,属于什么树木?”

  司空远扫过一瞥,应声笑道:“这是梧桐。”

  宓绿笑道:“对了,红豆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坟周种的既是梧,坟中埋的难道还不是凤吗?”

  司空远负手坟前,略一徘徊,忽然摇头说道:“宓二姑娘,你发现坟中埋凤证明,我却发现坟中埋的非凤证明。”

  宓绿讶声问道:“哪里有非凤证明?”

  司空远指着坟前一堆黑色灰烬,向宓绿问道:“这堆灰烬,是不是有人所焚纸灰?”

  宓绿略一注目,点头说道:“大概不错。”

  司空远道:“这就是我所说的坟中所埋的非凤证明。宓二姑娘,不妨想想,为凤筑坟,已是千古异谈,哪里还有再替一只凤凰,烧钱化纸之理?”

  宓绿“噗嗤”一声,失笑说道:“司空兄的这种道理,颇有趣味。照你如此说来,坟中埋的是人,不是凤了。”

  司空远点头说道:“如此巍峨墓穴,建时颇费心力,自然是为人所筑,才合情理。”

  宓绿笑道:“纵然埋的是人,这人也必与凤有关。”

  司空远颔首说道:“宓二姑娘的这项推论,我倒完全同意。”

  宓绿柳眉一挑,含笑又道:“坟中人不单与凤有关,并还是个怀着重大拂逆,饮恨长辞这龌龊尘世的绝顶伤心人呢!”

  司空远不解问道:“宓二姑娘,你这认为坟中死者,怀有绝顶伤心的理论,却是从何说起?”

  宓绿指着那方镌凤石碑,轩眉答道:“这道理极为简单,墓中人连个姓名,都不愿留镌碑碣之上,岂非充分显示了厌世伤心怀抱?”

  司空远叹息一声说道:“管它坟中埋的是人?是凤?我们既然过此,也算有缘,不妨来个撮土为香,奠它一奠。”

  一面说话,一面便待撮土为香。但目光瞥处,却见有朵异常娇艳的红色小花,挺茁在丛草之内。

  宓绿也瞥见了那朵红色小花,诧声叫道:“司空兄,你看见了吗?在这种时令之中,哪里有哪样鲜艳的花朵茁放?”

  司空远伸手一拔,红色小花,应手而起,不禁愕然说道:“这花儿不是长在草中,是有人插在坟头之上。”

  宓绿恍然笑道:“我明白了,这墓前烧纸,及坟上插花者,定是一人。换句话说,在不久之前,曾有人来此,对坟中死者,加以祭尊。”

  司空远俊目一张,眼神注处,脸上忽添惊色。

  宓绿问道:“司空兄,你……好像有点吃惊?”

  司空远手指前方,皱眉叫道:“宓二姑娘,你大概还未注意及此,这山峡地势不大,并无路可通,是个死谷。”

  宓绿不懂他语音何指,含笑问道:“是死谷?抑或活谷?有何关系,司空兄吃惊则甚?”

  司空远截口说道:“自然大有关系。既是死谷,则宇文老人家,指引我们来此,莫非为的就是这座颇为神秘的孤凤冢吗?”

  宓绿目光连闪,点头赞道:“司空兄这种推测,极具智慧。宇文大哥绝不会无故留下指路标记,要我们寻来此间。这座孤凤冢中,定含蕴绝大奥秘。”

  司空远苦笑说道:“宇文老人家做事往往故弄玄虚,他既加指引,何不明言,却要我们煞费神思,猜这哑谜则甚?”

  宓绿娇笑说道:“或许连宇文大哥,亦未探出实情。司空兄,智慧超人,且对这座孤凤冢,仔细推敲推敲,不也蛮有趣吗?”

  司空远剑眉深蹙,兀自寻思无相追魂宇文奇,要自己与宓绿来此之举,究属何意?

  他边自寻思,边自不由自主地,把手中拔得的那朵小小红花,凑向鼻间闻嗅。

  谁知这朵小花,不仅色泽娇艳,香味更芬郁得异常醉人。

  司空远不嗅还好,一嗅之下,竟为花香所醉,始终凑在鼻边,舍不得将花移去。

  宓绿瞥目之下,含笑问道:“司空兄,你怎么这样爱闻?难道这朵小花,竟是色香兼具?”

  司空远正待答话,陡然全身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心中暗叫不妙。

  原来,就在全身一颤之下,司空远突觉欲念如焚,丹田奇热,四肢百骸间,都软绵绵地,失了劲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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