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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这动作,是无言答复。

  因为从那撮山羊胡子之上,对方委实用不着再为谁是孺子问题,作甚解释。

  司空远知道又碰了一次无形的钉子,不禁俊脸飞红,剔眉叫道:“就算我是孺子,谁愿意对我教训?”

  白发驼背老人仍不答话,只是故技重施地,又把他那山羊胡子,摸了一把。

  摸胡子的动作,虽然前后相同,但因司空远的问话不同,遂使白发驼背老人,在同一动作之上,表现出截然相反的不同涵意。

  第一次,司空远的问题是:“谁是孺子?”

  白发驼背老人,摸摸山羊胡子的答案是:“非君莫属。”

  第二次,司空远的问题是:“谁愿意对我教训?”

  白发驼背老人,又复摸摸山羊胡子的动作答案,却变了“与非君莫属”意义截然相反的“舍我其谁”?

  司空远领会得出对方这“舍我其谁”之意,目交神光,发话问道:“尊驾打算怎样见教?”

  白发驼背老人这次既不赞扬,也不奚落,更不冷峻,但仍保持了简单二字,含笑答道:“言教,身教。”

  司空远本是满腔盛怒,如今却在答话中,发现这白发驼背老人,颇有风趣。遂怒气稍平地,抱拳说道:“在下先闻言教。”

  白发驼背老人,神情变得越发和善,笑嘻嘻地叫道:“司空老弟……”

  四字才出,便把司空远吓了一跳。

  他觉得彼此极为陌生,对方为何能够把自己姓氏,一口叫出?

  错愕之间,白发驼背老人继续笑道:“司空老弟,你知不知道你是怎样中了那毒弥勒法尊所施的无形奇毒?”

  司空远又是一惊,弄不懂对方为何既能叫出自己姓氏,又能知晓自己中了毒弥勒法尊的暗算之事?

  他边自惊奇,边自答道:“我知道,是在双方对谈,听得毒弥勒法尊,念了三声佛号之后。”

  白发驼背老人忽然嘴角一撇,哂然骂道:“下流!”

  司空远被骂得一怔,好生不悦,沉着脸儿问道:“老人家,我中了人家暗算,愚笨是真,下流则恐未必。”

  白发驼背老人哈哈大笑,摇手说道:“老弟莫要误会,我不是骂你下流,是骂那毒弥勒法尊,太以下流。”

  司空远心气一平,点头说道:“无端对人施毒,行动确实下流……”

  话犹未了,白发驼背老人便接口摇头说道:“施毒是他本行,说谎才算下流。”

  司空远诧声问道:“说谎?谁说谎?说什么谎?”

  白发驼背老人含笑答道:“自然是毒弥勒法尊说谎。因为老弟在与他答话,听他念了三声佛号之际,根本还未中毒。”

  司空远皱眉说道:“毒弥勒法尊自称昔年曾如此在毒心人屠呼延相的手下,吃了暗亏,遂照样施为,立下规矩。”

  白发驼背老人冷笑说道:“法尊虽与呼延相,同称二毒,但无论从心机方面,或毒技方面而论,毒弥勒哪里比得上那位毒心人屠的神通广大。”

  司空远道:“老人家,毒弥勒法尊并未说谎,我确实中了奇毒,适才业已发作,你难道不曾看见我的痛苦神情,和这一身汗水?”

  白发驼背老人怪笑一声说道:“司空老弟,你虽中毒,并非中于与法尊对适之时,却是中毒于法尊离去之后。”

  司空远皱眉叫道:“中毒于法尊离去之后?老人家的这句话儿,怎样解释?讲得通吗?”

  白发驼背老人笑道:“当然讲得通。那毒弥勒法尊,先无耻下流地编了一套谎言,使你心中疑惑,定会在他离去之后,立即运气行功,细擦体内情况。”

  司空远点头说道:“不错,我当时正是如此作法。”

  白发驼背老人含笑又道:“这样作法,便是中他奸计,上人恶当。因为毒弥勒法尊借着飘身离去之动作,把他黑色僧袍之上所藏的无形毒粉,撒得弥漫当空,甚至于遍地都是,老弟只一盘坐呼吸,运气行功,便将毒力带进体内。”

  司空远恍然说道:“对了,难怪我当时行功暗察之际,并未发现体内有毒。”

  白发驼背老人冷笑说道:“气到胸腹,毒到胸腹,气到丹田,毒到丹田。老弟当时所察之处,毒尚初到,自然无形。但一遍功行作罢,便告全身是毒。”

  司空远低头看看身上所着冷冰冰的汗透青衫,更想起刚才所忍受的无边痛苦,不禁摇头叹道:“厉害!厉害!惭愧!惭愧!”

  白发驼背老人笑呵呵地说道:“谈到厉害,则毒弥勒法尊,比起毒心人屠呼延相来,相去甚远。故而老弟无须惭愧。有道是: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或许今日黄昏的这场教训,正是砥砺你成为大器,光宗耀祖的莫大帮助。”

  这几句话儿之中,所含推理至深,使司空远悚然生敬,抱拳称谢说道:“多谢老人家言教谆谆,在下再求身教。”

  他倒未忘了对方所说的言教身教之语。

  白发驼背老人,目注司空远,摇头笑道:“司空老弟,我对你是身教先施,言教后至。”

  司空远莫名其妙,皱眉说道:“老人家端坐未动,你这身教先施之语,使在下难参奥妙。”

  白发驼背老人微笑说道:“我静坐一旁,看你毒力发作,让你吃足苦头,使你印象深刻,免得日后再蹈覆辙。难道还不是最有效,最理想的身教吗?”

  司空远啼笑皆非之下,觉出对方所言,确属至理。

  遂红着脸儿,点头笑笑说道:“多谢老人家,这番教训,委实使我受益太多……”

  白发驼背老人不等司空远话完,便接口笑道:“司空老弟,你践不践与毒弥勒法尊所订的明晨塔顶之约?”

  司空远扬眉答道:“大丈夫有誓不渝,有诺必践。”

  白发驼背老人一翘拇指,含笑赞道:“好一个有誓不渝,有诺必践的大丈夫。但不知老弟打算如何践约?你愿意由法尊接引,归顺罗刹教吗?”

  司空远不从正面作答,一扬剑眉说道:“老人家,你看我像不像愿意向罗刹教投顺的毫无骨气之人?”

  白发驼背老人又恢复他那冷峻神情,简单答话,点头说道:“像!”

  一个“像”字,把司空远窘得满脸通红,苦笑叫道:“老人家说身教,又加言教,足见垂爱甚深。为何如今又这样看不起我?”

  白发驼背老人笑嘻嘻地说道:“我何尝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

  语中又有玄机,使司空远于一时之下,瞠目木然,参不透妙旨何在?

  白发驼背老人向司空远看了两眼,含笑叫道:“司空老弟,我问你几句俗语,你知道: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吗?”

  司空远颔首答道:“这是老生常谈,尽人皆知。”

  白发驼背老人又复怪笑问道:“你知道必须留得五湖明月在,才能不愁无处下金钩吗?”

  司空远又自点了点头。

  白发驼背老人脸色一变,沉声说道:“你既然知道这种道理,为何还要执意去赴明晨塔顶之约?届时毒力又发,适才所尝过的苦头再来,甚至比今日黄昏所受,还要厉害一些,岂非除了身遭惨死,便是屈膝降人……”

  司空远听得一身冷汗,目注那白发驼背老人,惶然叫道:“老人家对于此事,有何明教?”

  白发驼背老人脸色沉重,忽然目光电闪,朗声答道:“常言道毒蛇啮手,壮士断腕。老弟既已身中奇毒,除了设法祛毒以外,哪里有别的办法?”

  司空远苦笑说道:“那毒弥勒法尊名列二毒,生平仗此成名,所施绝非寻常毒力,如今无药无医,却是如何祛解得了?”

  白发驼背老人,向司空远脸上,盯了几眼,扬眉喝道:“司空老弟,请提足真气,护住心脉,我来替你弄点小小手法。”

  司空远早已看出对方是绝世高人,自然连连点头,如言施为,提气自护心脉。

  白发驼背老人,见他已有准备,遂右手疾扬,以闪电般的快速动作,接连屈指遥弹,隔空吐劲,使司空远身上十三处大穴,全被指风弹中。

  一十三指弹完,白发驼背老人便含笑叫道:“好了,老弟撤去护心真气,在周身运转一遍。”

  司空远如言照做,觉得周身爽适异常,忙向白发驼背老人满口称谢。

  白发驼背老人,怪笑摇手说道:“老弟且慢谢我,我只有暂时遏毒之功,却无永久祛毒之力。”

  司空远茫然说道:“暂时遏毒……”

  白发老人点头说道:“那毒弥勒法尊,用心极为阴毒,他于今日黄昏,先给老弟尝点厉害,吃点苦头,倘若明晨失约,或是践约而不归顺,便令你毒发惨死,根本没有和他拼命机会。”

  司空远听得钢牙一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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