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诸葛青云 > 血连环 | 上页 下页


  呼延相道:“尤其那位罗刹教主江夫人,更复功力绝世,仅仅她门下男女二徒,罗刹一龙和罗刹一凤,可能便足与司空大侠,相互颉颃。”

  司空远听说罗刹一龙与罗刹一凤,也有如此厉害,未免心中略觉不服,但却未曾形诸神色。

  呼延相看他两眼,含笑说道:“故而,为天下武林苍生,为司空大侠,也为消弭老朽的半生罪孽起见,我要送你一件东西。”

  说至此处,从怀中取出一本绢册,满面神光地微笑说道:“这册九玄秘籍,是武林前贤所留心血结晶,老朽便得之于这古墓之中。但我风烛残年,对此已无大用,如今转赠司空大侠,只消略费苦心,参悟透彻,必对你有意想不到的大大助益。”

  司空远听得满心感激,不知如何是好。

  呼延相又道:“但司空大侠对这九玄秘籍,务必慎藏,万勿使其落人奸邪手中,助纣为虐,则老朽一身罪孽,便不仅未能减轻,反更加重了呢!”

  说完,满脸神光,极为慎重肃穆地,把那册九玄秘籍,向司空远双手递过。

  司空远略一犹豫之后,毅然躬身伸手,接过九玄秘籍,向呼延相正色说道:“前辈所赐,过于隆重,司空远本不敢受,但为了武林苍生,及晚辈父母之仇,只得厚颜敬领,大恩不敢言谢,后报必然有日。”

  说完,收起九玄秘籍,向呼延相深施一礼,便欲转身离去。

  呼延相叫道:“些微小事,何须挂齿,但司空大侠仍请慢走一步。”

  司空远诧然问道:“呼延前辈,你还有何指教?”

  呼延相满面神光,歉然笑道:“这桩事儿,只是为求心之所安,但我欠了司空大侠一笔血债,如今应该到了报应循环的清偿之际……”

  司空远心中暗暗起敬,不等呼延相话完,便即剑眉双轩,语音平和地接口说道:“晚辈七尺须眉昂藏躯,不是人间俗丈夫!前辈昔年参与围攻先父,固是血海深仇,但若非今夜明告,再加重赐,晚辈不仅蒙在鼓中,报仇无日,便连天下武林,也将惨沦魔劫。自是深恩大德,更何况前辈幡然觉悟,孽海回头,一放屠刀,便成仙佛,休说晚辈心中只有感激,不存半点仇意,即先父在九泉之下,只会对前辈释然微笑的了。”

  呼延相摇头说道:“司空大侠,你虽心地光明,仁义如天,令人可佩,但话却不是这样说法。”

  说话,身上又起了先前所起的轻微颤抖,语音也自略顿。

  司空远暗觉诧异,扬眉问道:“前辈认为应该怎样说法?”

  呼延相似是竭力遏止了身躯颤动,苦笑答道:“我对你仇在德先,仇是存心所为,德则只是我为了赎罪安心的有意布置。常言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

  司空远摇手叫道:“前辈不必多说,人生有德须当报,天下无仇不可消。我们昔年过节,至此已化烟云,晚辈心急寻找罗刹教主江夫人的下落,暂且告别,但他日却定必再来,竭尽微能,务为前辈恢复双腿血脉。言尽于此,前辈多多保重。”

  语音落处,立即丝毫不再留恋地转身而去。

  但他身形方转,背后忽然响起呼延相的悲怆豪笑叫道:“司空大侠,你虽仁义如天的旷代豪雄,呼延相也并非不肯勇于认过的人间俗物,多谢你大度宽容,前仇尽释。但为了消去多年罪孽,为谢天下武林,我只好自行了断,图个来生清白。”

  司空远听他似有自尽谢罪之意,不禁骇然回头,欲想加以阻止。

  但目光注处,呼延相已从嘴角间,泌出血丝,身躯颤抖剧烈地,摇摇欲倒。

  司空远见状之下,心胆俱裂,赶紧飘身纵过,把呼延相身躯扶住。

  呼延相摇头苦笑一下,气息微弱地断续说道:“司空大侠……不……不……不必费……费心,我……我知你不……不肯下手,业……业已服……食了无可解……解救的断……断肠剧毒……”

  司空远虽听他如此说法,仍期有所挽救,遂三指搭向呼延相左手脉,查察他中毒程度。

  果然,这一诊脉之下,发现呼延相所说,完全是实,异毒已攻脏腑,绝非人力所能挽救,已到了魂游墟墓地步。

  呼延相拼竭余力,苦笑说道:“出墓道路,我已为司……司空大侠开……开启,我……我死之后,请司空大侠把……把尸体纳……纳入那口空棺以内……并将这古墓毁掉,免得我在九……九泉之下,再……再不安静……”

  司空远满目泪光,不住点头。

  呼延相脸上呈现出一片安慰神色,含笑说道:“司空大侠,你他年若能手刃罗刹教主江夫人,报却深仇,望再……再来此……处,向……老朽坟……坟头之上,浇……浇……浇上三……三杯水……”

  “三杯水酒”的最后那个“酒”字,尚未说出,呼延相突然全身一阵痉挛,口中流血更多地便告气绝。

  司空远忍不住两行英雄珠泪,洒落胸前,轻轻放平呼延相的尸身,向这位杀父深敌,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行礼既毕,把那口棺木的棺盖打开,见果然是口空棺,但连长命钉等,都已有所准备。

  司空远捧起呼延相的尸身,纳入棺内,用长命钉钉好棺盖,深施一礼,心中默祷说道:“呼延前辈,司空远仰承厚德,今后誓以二事相报,第一,我于雪却父母深仇之后,对天下武林人物,细述今宵经过,为前辈昭雪恶名,恢复大侠风范,获得四海八荒的一致敬仰。第二,此后行道江湖,凡遇与前辈沾上丝毫亲故之人,均对其竭力扶植相助。”

  默祷既毕,再无可恋,司空远只好带着满怀抑郁的凄然心情离开这神秘古墓。

  果然,出墓的道路门户,俱已开通,畅然无阻。

  出得墓后,司空远谨遵呼延相的遗嘱,凝足神功,双掌齐发,用内力罡气,向古墓凌空击去。

  他的一身功力,果然不凡,掌风到处,硬把这座神秘古墓,生生震塌。

  一阵天崩地裂震响,一片漫空尘土飞扬,再加上一声宛若龙吟凤哕般的悲愤长啸。

  司空远走了,他不是空身走的。

  他带着满腹的仇,满腹的恨,和满腹的感慨之情。

  出了古墓,出了山坳,司空远自然而然地又复想到了桥。

  所谓桥,自然就是那座令他失望三年,碎剑插栏的十三孔桥。

  但司空远虽然想起了十三孔桥,却并未去桥上看看。

  一来,他如今满腹父母深仇,已把自己的儿女之情,推到了次要地位。

  二来,他也没有勇气,再去那十三孔桥之上,略作徘徊,或是站在碧水岸边,向那座伤心桥销魂桥,看上一眼半眼。

  因为,他和他所期待的人儿,昔年在桥上相逢,两情极洽,但却连对方的姓名来历,都迄今未晓。

  那是一位绝美的白衣少女,她肯和司空远卿卿我我,肯和司空远海誓山盟,就是不许司空远问她的名,问她的居住处所,问她的师门来历。

  司空远与这样一位谜样丽人,交往了不到一年,失望了却有三年。

  一年失望一魂消,纵算司空远真有三魂七魄,在这连续三年之下,也已把魂消光,他哪里还敢无魂可消地,再复登桥惆怅?

  可惜,司空远未曾重登十三孔桥,否则他便发现自己在桥栏所插断剑,业已失去踪迹。

  不相干的人,不会对一柄已毁断剑,感觉兴趣,则取剑之人,定是使自己为之魂梦相思的谜样白衣丽人。

  虽然阴差阳错,未曾相逢,但司空远只要知道那人儿已来践约,心中便会获得莫大的安慰。

  如今,他不知道自己青衫才逝,伊人便到桥头,心中哪里会有半丝安慰?

  他的心中,只是充满了无穷的愁,无穷的情,无穷的仇,无穷的恨。

  用什么东西才能把这些愁、情、仇、恨,调和一点呢?司空远想来想去,只有一个酒字。

  于是,他要饮酒,他上了一家山店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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