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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白元章深悉這位「丹心劍客」剛強堅毅,從不輕易畏難言退,但見他突然在樹上盤腿趺坐,凝神調運內功,雖知必有所為,卻無法理解其奧妙何在?

  甄秋水靜立梢頭,芳心苦苦思索,也復難以行透恩師這突然靜坐之舉,用意究屬何在?

  隔不多久,茹天恨微睜雙目,緩緩長身站起,正色向白元章說道:「茹天恨適才所為,乃運用內功中無上心法,『天視地聽』之術,雖對此火候尚淺,但一心既靜,五官中口限鼻功能皆歇,獨聚耳音,仍依稀聽到東南方微有異響,似是水聲,故而倘由原路退回,不如索性再往東南一探,是否有『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妙?」

  白元章聞言暗驚茹天恨委實胸羅萬有,學究天人,連「天視地聽」這等無上神功,均曾涉獵!自己話雖如此,何曾願意遽爾退轉?致貽虎頭蛇尾之譏,故而點頭含笑,長袍飄處,當先由樹頂飛身,踏葉行枝地,往東南而去!

  茹天恨隨後舉步,甄秋水也復騰身,老少三人,身形輕似雲飄,疾如燕掠。

  趕到東南林邊以後,果見山峰與密林之間,尚有兩丈距離,壁下怪石嵯峨,無數潺潺細流,懷珠瀉月,縈繞其間,茹天恨長眉微軒,笑指細流說道:「地盡疑無路,空搜卻有溪,這潺潺細流,自東而來,何況奔騰水響,清晰可聞,只要溯溪而行,『溪頭』當不在遠,這回應該有幾分希望了吧?」

  白元章心說誠服地,含笑說道:「茹兄『天視地聽』的無上神功,妙絕當今,委實令白元章拜服之至!我們趁著斜陽未墜,天色未黑,應該趕緊溯溪而行,先找到『溪頭』,再定次一步行止。」

  茹天恨謙然一笑,老少三人遂溯溪流上行,未幾即見無數細流,自一個雙峰夾峙的狹谷之中,淙淙流出!

  三人佇立谷口,但見狹谷亂石森列,水清見底,似乎說它是澗亦可,說它是溪,也未曾不可?但如認為這就是入「桃花源」的密徑,卻難免有點虛無飄渺!

  谷口寬僅丈許,除了嶙峋怪石,便是緩緩而流的清澈溪水,三人雖能仗持輕功,踏石前進,但根本不知是否內有路徑?只聞「潺潺」水聲,迴蕩谷中,辨其發音之處,當在半里以外!

  茹天恨沉吟半晌,搖頭失笑說道:「王摩詰『桃源行』中說得好:『樵客初傳漢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既名『桃花源』,自然不願輕讓世人擅入,故而替白兄祛毒的那位姑娘,倘若真係『桃花公主』孟小霞,她可能故意引我們誤入歧途,不令擾亂她桃源安樂!」

  茹天恨話完,甄秋水接口說道:「師傅,管她是不是『桃花公主』孟小霞,及那四句歌詞是虛是實?我們反正無事,便當作遊蹤偶及,探險蠻荒,也應該一窮究竟!」

  茹天恨聞言,已知愛徒生了爭奇好勝之心,但自己也何曾不被那位姑娘的歌詞,及目前的詭秘地勢,引起興趣!何況真若半途而廢,無法尋得桃源,豈不貽笑蠻荒,永留話柄?

  故而甄秋水話音一了,茹天恨使即笑道:「秋兒說得不錯,我們且把『溪頭』『洞頂』,以及『九轉九迴』等語,置於度外,就當結伴勝遊,且一窮這蠻荒奧秘,宇宙奇景!」

  說完朗聲大笑,伸手拉住白元章、甄秋水,三人同自飄身,凌空飛出五六丈遠,足尖輕點溪中怪石,再度騰躍,眨眼之間,入谷便達二三十丈!

  此處谷勢已有轉折,水響益隆,但溪中石塊漸少,有時必須施展極上輕功,踏波飛渡!

  轉過一片陡削峭壁,眼前奇景忽呈,一條極細飛瀑,在千仞絕峰的石罅崖縫之間,迴環曲折,濺珠如雨,噴散似煙地垂天而落!

  飛瀑雖細,但因落處太高,故而水響頗隆,下面並有一片小潭,承接飛瀑,等飛瀑注滿潭中,再轉化成無數細流溢出,分隨山谷之勢,往下流去!

  三人趕到潭邊佇立,白元章偏頭向茹天恨,蹙眉笑道:「谷勢已盡,雖然與願有違,但能觀賞這種幽谷飛瀑的清奇景色,也不算完全白跑!」

  茹天恨微笑不答,目注潭中,只見潭水清澈無比,彷彿與自己所經見過的各處名泉相較,均無遜色!

  甄秋水黛眉微蹙,若有所思!

  白元章手捋微須,苦笑說道:「那位姑娘,未兔太會愚人,什麼『溪頭』『洞頂』,迄今居然形影不見!」

  茹天恨依舊神色從容地微微一笑,目光緩移。

  瞥過白元章面上,方欲啟口,無意間看到愛徒沉思之狀,不由轉念問道:「秋兒,你何故出神苦思?可有所得?」

  甄秋水回眸一笑,向茹天恨問道:「師傅,瀑布傾注入潭,潭水溢谷成流,這種水能不能算是溪呢?」

  茹天恨聽罷愛徒所問,倏地雙目之中,精光如電!

  白元章也朗聲長笑,搶先答道:「甄姑娘思巧慮密,所問誠屬有理,山水成流,即可稱溪,則我們面前這處水潭,不就是那位姑娘歌中所指的『溪頭』了嗎?」

  ▼第三十七章 柳暗花明

  甄秋水微笑搖頭,白元章略為一愕,訝然說道:「水潭不是『溪頭』……」

  茹天恨淡然失笑,斜指那條懸空飛瀉細瀑說道:「按情度理,潭中之水,受於飛瀑,瀑源起於絕峰,如覓『溪頭』,應在絕峰之頂!何況谷勢已盡,附近未見有洞,秋兒所云,當係據此推測,但是否屬實,唯有翻上峭壁,登臨絕峰一探,才能確定答案。」

  白元章拊掌大笑說道:「對,對,對!知徒莫若其師,甄姑娘能想到,茹兄便能猜到,我白元章大概劇毒新解,靈智未復,除了欽佩高明以外,只有自告奮勇,攀峰一探!」

  茹天恨微笑說道:「這也不必,我們既到此地,實已有進無退,不管峰頂是否『溪頭』,抑或水源尚長,且一同攀登,再作道理!」

  白元章聞言略一拱手,長袖隨風輕展,肩頭略晃,人如潛龍騰空,一拔五六丈高,足尖在峭壁凸凹之處,稍沾即起,內仗一口丹田真氣,外仗輕靈巧快身法,左右飄忽,騰躍連連,那消片刻工夫,便翻上峭壁絕頂!

  但他剛剛立足崖頭,身後微風颯然,茹天恨師徒業已趕到!

  三人參差屹立,六道目光齊注。

  原來在谷下仰視,只道此峰插天,高峻無比,孰料到達峰頂,方知大謬不然。

  峰後崗巒重疊,一望無際,則此峰背部,也僅是一道緩緩上升的山脊,飛瀑源頭,便從這峰頂的一處地穴之中,汩汩湧出!

  白元章笑指湧泉地穴說道:「此水既從地穴之中湧出,我們應該總算是找到頭了!」

  茹天恨欣然點頭笑道:「話雖如此,尚須麻煩白兄一驗此水有毒與否?才能確定是不是那位姑娘的歌中所指之溪!」

  白元章聞言,即自懷中取出一隻綠玉小瓶,拔去瓶塞,在湧泉穴旁的積水石孔中,倒下些許綠色藥末!

  這點藥末方自入水,泉水異狀立現,但見水泡微冒,色漸呈黑,三人看來心頭又驚又喜,均不由面色微變!

  甄秋水黛眉深鎖,狀似惋惜地說道:「好好一泓清泉,怎會含此劇毒?」

  白元章驚然接口說道:「尚幸此泉深藏蠻山之中,此處更罕有人跡,如若不然,必將貽害無窮!」

  甄秋水應聲追問道:「白老前輩,此水所含,究是何種毒物?竟能一清見底,水色不變!」

  白元章持鬚答道:「此水所含劇毒,倒不是世人罕見,人間少有的奇毒異質,仍俗稱『砒霜』,本草綱目名叫『批黃』之物,此物大部產於『信州』,故又名『信石』。

  「可能因此泉泉脈,經由蘊藏『信石』之處通過,以致毒質溶於水中!最使人難防的是,『信石』不含異味,入口更有微甜,使人誤以此泉甘美,欣然暢飲,解渴以後,跟著便是肝腸盡斷!」

  甄秋水不禁咋舌說道:「虧得我們一路行來,未曾飲水……」

  說時妙目流波,又復微笑說道:「在出了那個黑洞,進入叢密森林以後,我們雖然即時翻上樹頂,但從未看到一鳥一獸,甚至連蛇蟲都未一見,原來其理在此!白老前輩,此泉雖然有害,但也不能說它無益吧?」

  白元章搖頭笑道:「甄姑娘所說未必盡然,因禽獸蛇蟲之屬,生長山林密莽,各有天賦本能,它們才不會飲這劇毒泉水。始終未見之故,或有其他怪事也說不定!」

  茹天恨肅然微嘆說道:「天生萬物,各有其利弊得失,所幸我們已找到『溪頭』,總算有了進入桃源之門,但『洞頂』之洞,目前卻竟有兩個,又要讓我們選擇其中之一!」

  言罷舉手向右方指去。

  白元章與甄秋水隨同矚目,右方二十餘丈外,兩崖對峙,中隔一條淺淺山溝。

  就在對崖平坡上,左右各有一個深大洞穴!

  白元章蹙眉苦笑一聲,向茹天恨、甄秋水說道:「一路行來艱難甚多,但均被我們度過,並到達這水含劇毒的所謂『溪頭』,目前僅有兩洞,正誤各佔其半,選擇起來,似乎並不甚難!茹兄及甄姑娘,我們先近前一看,再作定奪!」

  茹天恨含笑點頭,三人緩步走到洞前。

  只見兩洞形狀相若,洞口寬度也不相上下,均是一般黑黝黝地深不可測!

  但通達的方向,似乎仍是一左一右,茹天恨略為思考,斷然說道:「倘若只看表面,無法斷定兩洞之間,應走何洞?不如由茹天恨與白兄,各人一洞,前進十丈,察看洞中虛實,記熟形勢,然後退出究參,決定取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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