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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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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悉人情,老於世故的「仁心國手賽華陀」白元章,早已將這段雖是兒女私情,卻極光風霽月的情感,了然於胸,此刻見到傅天麟這般光景,又自哈哈一笑,轉開話題,微笑說道:「甄姑娘靈心慧質,所言正與吾意相同,今日時刻已晚,明日清晨,你我三人,便可逕向武當支脈『無愁谷』一帶行去!」 那「鐵嘴烏鶉」一聽百禽仙子,「百鳥仙人」之名,竟似亦懂人意,鋼喙微剔,精神突振,雙翅一陣搧動,雖未沖天飛起,但欣喜之情,昭昭可見。 傅天麟見狀不禁暗忖嘆道:「此一無知禽鳥,尚有戀舊主之恩,人類雖為萬物之靈,卻有許多忘恩負義之徒,豈非慚愧?」 心念尚未轉完,卻聽甄秋水已自幽幽一嘆,緩緩說道:「如今江湖中人,但知睚眦必報,卻從未有人將報恩與報仇看得一般重要,而這隻小小烏鶉,直到此刻,仍未忘舊主之恩,如此看來,有些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竟還不如無知禽鳥!」 傅天麟見她之言意與自己所思不謀而合,再想到白元章所說的「知心良友,紅粉知己」等言語,一時之間,只覺一陣溫馨之意,自心底上湧。 呆呆地望著甄秋水,竟似已全然忘了還有在一旁含笑凝視的白元章一樣。 四目相投,兩兩無言,默然良久,甄秋水突又長嘆一聲道:「這許多異鳥靈禽,只可惜古姊姊未曾見過,她看來雖然潑辣,其實心地卻極好,如看到這般靈慧禽鳥,不知要有多麼高興哩!」 她突地提起那「紅衣羅剎」古飄香來,傅天麟聞言卻不禁為之一楞。 卻見甄秋水一雙秋波,正自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 情海波瀾,變化之多,更比波瀾雲詭的武林中事還多。 白元章見他兩人的神情,那知其中微妙,託言治食,含笑告退! 傅天麟呆呆地楞了半晌,突也長嘆道:「秋妹,你難道還不知我的心意?古飄香與我只是泛泛之交,還說不上什麼……」 語聲未了,甄秋水已自依依倚向他的身側,妙目微轉,仰首笑問道:「麟哥哥,方才我還說忘恩之輩,不如禽鳥,你難道沒有聽到嗎?」 傅天麟詫道:「自然聽到,而且……」 那知甄秋水又不等他說完,接口道:「假如有人給了你世上最珍貴的東西,你不但不去還報,而且將這東西棄如敝履,這算不算忘恩?」 傅天麟劍眉微皺,沉吟半晌,緩緩道:「投桃而不報李,雖與『忘恩』略有差異,但已非君子所為,秋妹,你問我這些話作什麼?」 甄秋水星眸流波,仰道含笑道:「麟哥哥,你先莫問我,我要先問你,世上最最珍貴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傅天麟此刻心中雖已略有所悟,但甄秋水琴瑟之歌,究竟何意?他卻仍自不盡了然,又自沉吟半晌,方緩緩說道:「絕世名劍,奇功秘笈,乃是武林人最最珍貴之物,一代佳人,傾國紅粉,乃是風流之士最最珍貴之物,明珠異寶,羽翎烏紗,乃是名利中人最最珍貴之物,人各有異,物亦不同,秋妹,你這樣問我,卻叫我該如何回答呢?」 甄秋水含笑搖首道:「麟哥哥,你說得全錯了,名劍可求,明珠有價,且都屬身外之物,又怎能算做世上最最珍貴之物?」 傅天麟斂眉道:「那麼我就不知道了……」 甄秋水幽幽嘆道:「常言道:『易求無價寶,難求有情人!』明珠寶劍,雖足珍貴,但比起人們發自內心的情感,卻仍差得太遠。古姊姊一生之中,極少許人,如今卻對你情深一往,而且只有給與,絲毫未計收穫,這等純情,不是世上最最珍貴之物是什麼?你卻如此待她,我且借用你的話說,這又是否算做『君子所為』呢?」 她說來說去,原意竟是如此,傅天麟聞言,不禁又為之楞住。絕嶺之上,暮風吹來,已帶寒意,他俯首望去,甄秋水的一雙妙目,仍自深視自己,一時之間,他只覺心頭感慨叢生,卻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話才好! 甄秋水見傅天麟眉宇籠愁,默然不語,遂又復一派純真的微笑說道:「麟哥哥,你不要以為我這肺腑之言,別含弦外之音,更不要因為我的關係,而存顧忌!要知道古姊姊那我見猶憐的天生麗質,還在其次,最難得是她那一顆良善本心,與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貴氣質,能使一位『紅衣羅剎』,得到了理想美滿的結果收場,更不知因此能誘導多少失足未深之人,頓悟回頭,懸崖勒馬呢!」 傅天麟長嘆一聲說道:「古飄香的心胸骨氣,誰不欽佩?但要我視她如姊則可,倘談到其他,秋妹也不必強人所難,你只要想想『百禽仙子』公孫鼎對『百鳥仙人』杜無愁的那段歷時一甲子絲毫不變的純摯深情,便知傅天麟此心如石!」 話音到此略頓,抬頭一望方上東山的朗朗明月,忽地豪情勃發,微笑說道:「這些後事,目前不必談它,因為葛師叔突告失蹤,萬一到時不及趕回,則『域外三兇』以及『銅鼓天尊』雷震宇等氣勢太盛,甚可能真如『血淚布衣丹心劍客』茹天恨所云,九九黃山成了『萬劫之門』,我們這一群為江湖衛道之士,難免齊歸劫數! 「所以目前我們似乎應該暫時撇下兒女私情,提起英雄氣,在武當支脈觀賞百禽仙子與『百鳥仙人』那一雙前輩重聚以後,便當趕赴黃山,盡人力而聽天命,憑藉公孫老前輩送我的這一柄『無名古劍』,以及師門『六六天罡劍法』精微,能夠多斬除一名窮兇極惡奸邪,便無殊為莽莽江湖,多主持一分正義!」 傅天麟這樣義正詞嚴的一說,甄秋水也覺得九九黃山之會,來日大難,因為對於「玉指靈蛇」逍遙子、「銅鼓天尊」雷震宇等所豢毒蛇惡獸,雖已預借靈禽,到時趕來剋制,但「東海梟婆」等「域外三兇」,無一不是神功絕世。 算算自己這邊人手,除了「覺慧神尼」以外,「萍蹤四友」等以二對一,猶覺勉強,恩師葛愚人萬一真個到時不能與會,則委實難免邪勝正消,一敗塗地! 愁思既已引起,雖然面對勝景名山,碧天明月,亦自無興溫存,等到次日清晨,便隨同那位當代神醫,「仁心國手賽華陀」白元章,下得九華,西向武當支脈,飄然而去! 一路雖然留神探聽,但那有「黃山遁客」葛愚人的絲毫訊息,傅天麟算好日程,趕到武當支脈的「無愁谷」左近,恰好是七月初六的黃昏時分! 三人站在雲蓊霧鬱,深不見底的「無愁谷」口,縱目眺望色彩萬變的漫天晚霞,均覺心胸之間,舒曠無比! 適才絢爛奪目,美艷無比的漫天晚霞,業已突然消失,暮藹四起,夜色暗垂,遠近峰巒,也為那些如絮如帶的片片歸壑流雲,掩映參差,宛如海上神山,虛無飄渺! 一鉤新月,斜掛天東,素彩流輝,蟾光澄澈,越發襯托得靈山夜景,清絕塵寰。 甄秋水喜得向白元章及傅天麟叫道:「白老前輩及麟哥哥,百禽仙子與『百鳥仙人』這兩位老人家,真懂意境,選在這七夕前夕,互相重聚,委實比尋常有味得多!明夜天上橋通,今宵卻人間緣合,居然更勝了牛郎織女一籌!加上蒼天湊趣,新月如鉤,碧空萬里,少時百禽飛舞,才足壯觀,倘若來個大雨傾盆,夜黑如墨,那就煞風景了?」 傅天麟見甄秋水這般高興,遂用手往西一指,劍眉微蹙說道:「秋妹且莫高興過度,常言道天有不測風雲,那兩邊的一片烏暗天光,是不是已含雨意?」 白元章隨著傅天麟手指,細一矚目,搖頭微笑說道:「傅老弟,你畢竟江湖經驗稍差,看不出風雲變化!那片烏暗天光,並不是雲,可能是『百禽仙子』公孫鼎親率所豢百禽,趕到了呢!」 話音到此略頓,突然凝神傾耳,滿目欽羨欽佩之狀,繼續笑道:「這兩位絕代奇人,可能因彼此情感過分純摯,靈犀互通,以致百禽仙子才到天邊,『百鳥仙人』便已從谷中迎出了呢!」 傅天麟、甄秋水也聽出「無愁谷」下,有撲撲振翼聲息,剎那之間,百來隻大小不一,毛羽繽紛的異鳥靈禽,便自沖雲而起! 那位容光絕代,妙目莊嚴的百禽仙人杜無愁,端坐全身金羽,尾拖彩色變幻繡帶的「帶尾神鷲」之上,向白元章、傅天麟、甄秋水等立處,微一矚目,並含笑頷首,但並未停留,依舊率領百禽,向前迎去! 這時西面天邊的那片烏光,已臨切近,果然百禽翔舞,錦羽漫天,適才不過因距離過遠,使人錯覺為墨黑一片而已! 貌相清奇無比,宛如古月蒼松的「百禽仙子」公孫鼎,也是跨坐在那隻黃色的「帶尾神鷲」背上,與百禽仙人杜無愁凌空相遇,兩人臉上,同自浮現出一片湛然神光,並滿含互敬互愛地,交換了一瞥關懷眼色! 七十年前的負氣誤會,與七十年來的關切想念,彷彿都在這看一眼之下,便已冰消雲散,及傾訴無餘! 兩人身形全未見動,一齊凝穩如山的站在「帶尾神鷲」背上,無分先後,同時動作地相互深深一揖! 這時為數不下二三百隻的異鳥靈禽,也自如同贊禮似的齊聲高鳴,鸞吟鳳噫,匯成一片天音,簡直美妙到了極處,絕非俗界塵寰,所能聞見! 百鳥仙子公孫鼎與百禽仙人杜無愁,依然衣袂飄飄,無殊遺世飛仙般地站在鳥背之上,兩隻「帶尾神鷲」,則並翼齊飛,後面隨著大大小小,彩色繽紛的無數靈禽,宛如一道十彩長虹,緩緩向「無愁谷」中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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