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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說到此處,目光慢慢掃視三人,雖然沒有什麼厲芒兇光,但那種含恨到了極處的冷漠眼色,及寒冰似的聲音,卻使得「無目仙姬」馮小青,「彩衣魔」宓彥,及「雙鼓追魂」孟武三人,自然而然地全身起栗!

  「萬博書生」彭涵一面是想拖延時間,希冀即將到這「九連山摩雲壁」聚會的幾位好友,尤其是「仁心國手賽華陀」白元章趕來,一面是想圖謀「彩衣魔」宓彥,所以目光先停留在「無目仙姬」馮小青臉上緩緩說道:「馮小青,你眼睛看不見,且聽我說!今夜之事,縱然是你主謀,但彭涵念你鴛鴦折翼,心痛丈夫慘死之下,報仇雖找錯了人,情緒可憫!何況彭涵是磊落男兒,更不肯拉一個女流之輩,來做我的棺材墊背。」

  「無目仙姬」馮小青聞言面容一冷,方自哼了半聲,萬博書生目光又轉到「彩衣魔」宓彥身上,冷冷說道:「宓彥,你們三人之中,雖然數你最惡,但冤有頭,債有主,我所中蜈蚣毒蠱,是孟武所……」

  話方至此,因靜夜之內,萬籟俱寂,四人均同時聽得自北方極遠之處,傳來頗為急遽的馬蹄聲響!

  「彩衣魔」宓彥仰首一看月夜天時,急聲叫道:「孟大哥且發催魂鼓音,這狡猾老賊,是想借詞拖延,等待援手。」

  「雙鼓追魂」孟武聞言,手中銅鼓又響一聲,這一聲果然不似先前僅覺蟲爬蟻走般的奇癢難禁,彭涵心頭一陣劇烈疼痛,身軀晃了一晃,幾乎應聲栽倒!

  他雖然知道「長白酒徒」熊大年、孤雲道人、洞庭釣叟,以及最渴望的「仁心國手賽華陀」白元章,均不會乘馬來此。

  但既聞蹄聲,總有幾分希冀,遂又自襟下取出一隻點穴钁,藏在左手,哈哈狂笑說道:「宓彥你休要妄自張狂,你倒看看我這魂遊墟墓之人,有沒有手段,先取你一條狗命?」

  說罷,不顧一切地施展新近苦練的「天馬行空」身法,一躍數丈,撲向「彩衣魔」宓彥,半空中右手倏伸,崩簧一響,蓮蓬中所藏三十來枚見血封喉的餵毒「天蓮釘」,立化滿天星雨,把對方身形,完全密罩在下!

  「彩衣魔」宓彥既想不到彭涵身邊會有這等霸道暗器,更想不到對方在惡蠱開始嚙心以後,仍能強忍苦痛,如此施為!所以在飛星蝟集之下,魂飛魄散,手足無措!

  但在彭涵飛身撲向「彩衣魔」宓彥之時,「雙鼓追魂」孟武的銅鼓又響,這是第八聲銅鼓,威力更強,「萬博書生」彭涵立覺心頭奇痛,全身一抖,手中準頭自然略偏,遂使「彩衣魔」宓彥逃過蝟體之危,只在右肩頭及左小腿上,各中一枚!

  這時,先前所起的遠方急速蹄聲,因來勢神速異常,彷彿已到前路摩雲壁角!

  「萬博書生」彭涵知道若容那「雙鼓追魂」孟武的催魂鼓聲再響,自己立將命喪當場,所以強聚數十年鍛煉的一口先天真氣,護住心頭,以左手中暗藏的一隻點穴鋼钁,用陰手倒把,甩向「雙鼓追魂」孟武。

  孟武此時正待擊響第九聲催魂銅鼓,突見漫空光雨星飛,「彩衣魔」宓彥業已慘哼倒地,心中自然微吃一驚,也就在他這稍一怔神之間,眼前急風颯然,一隻點穴鋼钁,把孟武右小臂上,劃了一條深及幾寸的血槽,痛得孟武甩卻手中銅鼓,縱身急退!

  但他那隻銅鼓,落在山石之上,免不了又是「咯」的一聲,可憐這位當代奇俠萬博書生,再難禁受,從半空栽倒地上,雙手捧心,痛得不停翻滾!

  「無目仙姬」馮小青高聲叫道:「孟大哥,快以你身邊的專解百毒聖藥,搭救宓兄,這彭老賊讓小妹親手來殺,以慰我先夫在天之靈!」

  話音甫落,即循著「萬博書生」彭涵的翻滾聲息,縱過身來,青竹杖疾點彭涵胸前「將台」死穴,手法之準,真比雙睛不瞎之人,還要俐落穩狠!

  就在「無目仙姬」馮小青飄身之際,摩雲壁角,業已轉出一頭神駿青騾,騾背上坐的正是多送傅天麟百里,再復星夜急趕來此的「紫笛青騾」賈伊人!

  賈伊人見彭涵已在生死呼吸,危機一髮,遂突展絕世輕功「御風虛渡」,自青騾背上,一飄數丈,手中「朱痕鐵劍」,招展「倒瀉天河」,連人帶劍,化作一條飛虹,輕輕挑開「無目仙姬」馮小青點向萬博書生「將台」穴上的青竹杖,微笑說道:「這位姑娘且慢下手,賈伊人奉命解圍,你們雙方倘若真有難釋之仇,可互約友好,定期明面比劃!」

  「無目仙姬」馮小青雖然看不見來人,但從那凌空飛降,一劍挑開自己手中竹杖,及說話語音之上,已可辨出來人是一個年青好手,遂冷然問道:「何人敢阻馮小青替夫報仇,你知不知道我們來歷了?」

  賈伊人微笑說道:「我們被江湖好事之徒,合稱『五音能手』,怎會不知你們這『銅鼓簫箏』的三位來歷?我是『紫笛青騾』,今夜差一點『五音』齊來,就缺一位『東海梟婆』門下的『琵琶玉女』。」

  這時「彩衣魔」宓彥已被「雙鼓追魂」孟武用藥解毒,扶他起立,聽賈伊人自稱「紫笛青騾」,不由心中暗忖,來人坐騎雖是一頭神駿青騾,手中兵刃,怎的不是「紫竹短笛」?

  但仔細注目之下,看出賈伊人手中鐵劍的近柄之處,似有一點朱色斑痕,不由心頭一震,傾耳靜聽對方怎樣與「無目仙姬」馮小青答話。

  馮小青聽賈伊人話完,秀眉微挑,冷冷說道:「是不是你以為就憑『紫笛青騾』四字,便唬得『銅鼓簫箏』,對這彭涵老賊罷手?」

  賈伊人搖頭笑道:「人貴自知,我們之中一對一個,賈伊人未肯多讓!倘若『銅鼓簫箏』合手齊上,卻將甘拜下風!『紫笛青騾』名微言輕,算得什麼?我不是一來便對馮姑娘言明,是奉人所命!」

  「無目仙姬」馮小青聞言,雙眉越發高挑,冷哼一聲,滿面鄙薄不屑地問道:「你說說看,是那個自尊自大的驕狂之人,命你前來?竟敢藐視『南荒無目門』下!」

  賈伊人垂手肅立,狀極恭謹地一字一字說道:「血……淚……布……衣……丹……心……劍……客!」

  這「血淚布衣丹心劍客」八字,宛如晴空霹靂,平地焦雷,震得「無目仙姬」馮小青、「彩衣魔」宓彥、「雙鼓追魂」孟武三人,全自往後退了兩步!

  「無目仙姬」馮小青驚容未斂,又泛疑雲,向「紫笛青騾」賈伊人搖頭冷笑道:「血淚布衣丹心劍客自明亡以後,便已灰心世事,絕跡江湖,你說是奉他之命,我卻不……」

  「彩衣魔」宓彥又往賈伊人手中所執「朱痕鐵劍」,盯了兩眼。

  不等「無目仙姬」馮小青「我卻不信」的那個「信」字出口,便即叫道:「青妹,不管這『紫笛青騾』奉命真假,他既提起『血淚布衣丹心劍客』八字,我們總得賣點交情,好在彭涵老賊,經過催魂鼓聲九響,此時心肝已被蜈蚣毒蠱,嚙食大半,縱然千載靈芝在手,也無法回生,何不留他一具全屍?且去找那辣手元兇『紅衣羅剎』!」

  「無目仙姬」馮小青知道「彩衣魔」宓彥平素比自己還狠,手下從不饒人,並極其狡猾多謀,他既然如此說法,必有深意,遂向賈伊人說道:「『紫笛青騾』,馮小青看在彼此名列『五音』,這個人情,賣給你了!」

  語音方落,身形已退,快捷得真如一縷輕煙,與「彩衣魔」宓彥,「雙鼓追魂」孟武會合一處,在曙色微微之中,聯翩而逝!

  「紫笛青騾」賈伊人擔心「萬博書生」彭涵安危,根本不擬打鬥,自然任憑三人從容退去!

  但等他轉身欲待察看「萬博書生」彭涵傷勢是否有救之時,彭涵卻勉竭餘力,搖手不令賈伊人走近身旁,氣若游絲,語音斷續地說道:「彭……涵臟……腑已……被苗疆毒……蠱嚙……嚙……爛,縱……有仙丹妙……妙……藥……也……難得回……生,老……弟……盛情心……領,你……真……真是血淚布……衣丹……丹心劍……客……派……派來的嗎?」

  「紫笛青騾」賈伊人見這位武林奇俠萬博書生如此慘狀,不禁淒然搖頭答道:「晚輩是奉家師『黃山遁客』葛愚人之命前來,借用『血淚布衣丹心劍客』大名,唬退幾個窮兇極惡的老魔門下,但途中因事延誤,一步來遲,致令老前輩為奸謀所害!但老前輩所中苗疆蠱毒,難道真個便無藥可治了嗎?」

  「萬博書生」彭涵呻吟欲絕地,低聲說道:「黃……山遁客葛……愚人?……哦……我……我記得……了,他……他是五年前,洞……庭湖上的賣……賣……劍……之人,我所……所……中蠱毒,慢……慢說老……弟……就……是仁心國手賽……賽華……陀白……白元章在……此,因為……時……太……晚,也回……回生乏術!老……弟為……為我遠來……彭……涵感激……不……不盡,我……我有一物相……相贈,並有……有一……一事相……相……求!」

  賈伊人眼角微覺濕潤,淒聲答道:「賈伊人一步來遲,歉疚已深,老前輩有事儘管吩咐,厚贈卻萬不敢領!」

  「萬博書生」彭涵突然好似口氣略強地說道:「老弟莫再推託,我此時已到迴光返照階段,少時恐怕即將身受人間最慘苦痛,一語難出!彭涵意欲贈與老弟之物,並不珍奇,只是我集數十年見聞所及,編寫的一本小書而已。此書在我書桌以上,老弟若不肯收,我相求之事,也就無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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