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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司马彦笑道:“贤弟对于阴阳五行奇门变化等阵法一道,不曾涉猎过吗?”

  聂小冰玉颊微红,摇头说道:“我只略懂皮毛,对于眼前这种高深阵法,根本莫名其妙。”

  走完桂林,便是湖水,司马彦指着湖心小岛上的茅屋,向聂小冰含笑说道:“那岛上茅屋,便是你欧阳姊姊所居……”

  话犹未了,聂小冰便娇声笑道:“彦哥哥,我欧阳姊姊活了!”

  司马彦听得惊喜万分地问道:“贤弟怎么知道?”

  聂小冰玉手遥指,含笑说道:“茅屋中有灯光呢。”

  司马彦怅然若失,苦笑道:“屋中点的是万年油灯,我第一次来时,欧阳絮人眠气绝,第二次来时,欧阳絮人去榻空,都是这样灯光明亮。”

  聂小冰“哦”了一声,微提真气,便自踏波渡水。

  司马彦在旁相护,渡过湖水,绕过竹林花圃,便到达了茅屋门前。

  来时,当然抱着满怀希望,但到了这茅屋门前。司马彦竟然茫然却立,自内心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觉!

  聂小冰诧然问道:“彦哥哥,你怎么不推门呢?”

  司马彦摇头叹道:“一番失望一销魂!我几乎没有勇气,再推这茅屋门了!”

  聂小冰凄然笑道:“唐人李德新诗云:‘岭外音书绝,经冬复立春,近乡情更祛,不敢问来人’,恰好便是彦哥哥此时的心情写照。你没有勇气推门,我替你推,但愿缺月再圆,残花复好,能看见是一位鲜龙活跳的‘无为仙子’欧阳絮姊姊。”

  她一面含笑发话,一面伸出玉手,轻轻推开了茅屋的门户。

  屋中情状,与往日丝毫未变,静悄悄地,充满了一片安谧。

  司马彦不能缓步入内,摇头叹道:“贤弟看这情景,我们又是白来一道!‘黄山逸叟’柴老人家所见白衣女子,只是一种巧合,不是你对她极为钦佩的‘无为仙子’欧阳絮姊姊!”

  聂小冰微掠云鬟,嫣然笑道:“彦哥哥,我们尚未详加察看,你怎么就这样悲观?来来来,你且带我去瞻仰瞻仰欧阳姊姊的秀闺密室。”

  司马彦黯然伸手推帘,与聂小冰一同走入内室。

  素幔低垂,灵帏深掩,一切全是昔日光景,连司马彦曾经弹过,并于其上发现第三条秘道图形的那张“焦尾古琴”,也仍在原处未动。

  司马彦目光微微扫过四周,一种凄然情绪,突上心头,自然而然地,垂落了两行英雄珠泪。

  聂小冰深知司马彦至性至情,心中凄苦,遂向他正色说道:“彦哥哥,郁愁积恨,极易伤身,最好一有所感,立即尽情发泄!我知道你对欧阳姊姊的情意太深,心中凄苦,故而劝你千万不要矜持,想狂歌,便狂歌,欲痛哭,便痛哭,或是吟几句诗儿词儿,来舒散舒散心中的愁绪。”

  司马彦正是满腹的凄怆,无法排遣,听得聂小冰如此说法,遂含泪苦笑说道:“贤弟真是解人,我方才感触太深,偶成一律,尚请贤弟指正。”

  聂小冰笑道:“彦哥哥怎么老是忘不了这种不必要的客套?你在这种心绪之下,所成之祷,无论工拙,定出至情,那里还用得着凝练字句?”

  司马彦目注灵帏素幔,心中一酸,又有两行珠泪,滚下青衫,悲怀难抑,凄然吟道:“热泪无端落两行,此中情味比天长……”

  聂小冰一听便即点头说道:“这是好诗!因为情争一字‘真’,彦哥哥热泪如倾,伤心成句,自比那些无聊儇薄文士,于拥妓在怀,狂欢行乐之下,所作的什么‘梦魂飞万里,和泪奇相思’等胡扯诗儿,强上千百倍了!”

  司马彦继续吟道:“……感卿独有怜才意,愧我难寻续命方……”

  聂小冰接口说道:“彦哥哥,欧阳姊姊虽然对你怜才,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故而最好把‘独’字改成‘枉’字。”

  司马彦点了点头,又复往下吟道:“……秘洞三临如梦幻,伊人一逝只空床,低徊凄恻情难已,怎禁窗前月色凉?”

  聂小冰一双妙目之中,也自泪光盈盈地,悲声说道:“彦哥哥,你这首诗儿,全是目前光景,白描写实,最易感人,我……我也有点想哭了呢!”

  说到后来,语音抽噎,果然也在颊上垂落两行珠泪。

  司马彦见聂小冰伤心起来,只得举袖拭泪,向她安慰说道:“贤弟不必伤心,此行既然未曾获知你欧阳姊姊的劫后重生确讯,我们便仍实践我们弹剑江湖的十年之约!随时离开这令人肠断之地,去尽览东南名胜,借着山川灵秀,略舒心头抑郁。”

  聂小冰点头说道:“好!彦哥哥,等我揭开帏幔看看,我们马上就走。”

  司马彦叹道:“贤弟不必看了,难道你不曾听见我那‘伊人一逝只空床’的诗句吗?”

  聂小冰道:“彦哥哥,我早就对我欧阳姊姊,心仪不已,自从进入秘洞以后,更对她布置一切的聪明才智,钦佩到无以复加地步,灵帏之内,虽是空床,但我欧阳婶婶既然曾在这床上长睡,我总得看上一眼!”

  聂小冰说话之间,目中仍自泪光隐约,话完,遂迈步走向帏前,伸手轻揭素幔!

  谁知素幔才揭,聂小冰立即放手回身,两道其清如水的湛朗目光,凝视着司马彦,目光中充满了不知是愁是喜是惊的奇异神色!

  司马彦莫名其妙地茫然问道:“贤弟,你怎么了?你……你在素幔之后,有何所见?”

  聂小冰的奇异目光,渐渐收敛,变成满脸祥和神色,自唇角眉梢,绽发出一丝绝美笑容,娇声吟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床中央!”

  司马彦几乎疑心自己听错,又复颤声问道:“贤弟,你……你……你说什么?”

  聂小冰根据司马彦适才所作的诗儿,含笑吟道:“秘洞三临非梦幻,伊人未逝卧香床!彦哥哥请看,这不是你朝思暮想的‘无为仙子’欧阳姊姊吗?”

  话完,转身伸手,把那深垂素幔,高高揭起。

  素幔一揭,司马彦真觉彷佛身在梦中。

  因为第一次来时“无为仙子”欧阳絮是在床上,仰药长眠。

  第二次来时床上空空,伊人渺渺。

  如今三度重来,素幔一揭,却见床上,面向里,背向外,卧着一位白衣女子!

  此情此景,太以突然,以致使这小室之中,形成一种由惊奇过度而产生的沉沉静寂!

  打破这片沉沉静寂的,是聂小冰所发歌声,她秀眉双轩,却笑吟道:“热泪从今莫再流,情缘无垢足千秋,慕君秘洞神仙侣,弄我双溪舴艋舟。……”

  人,总是极富感情的高等动物!聂小冰虽在诗句之中,祝贺司马彦与欧阳絮劫后重逢,从今莫流热泪!但她自己心中凄苦情思,却无法忍耐地,一齐化作了如线珍珠,随着吟声,流得衣衫尽湿。

  司马彦双伸猿臂,把住聂小冰的香肩,不再称她“贤弟”,改口叫道:“冰妹,不要这样伤心,我在‘削成崖’下,不是与你约定即使你欧阳姊姊,劫后重生我们也弹剑江湖,永不分离,结为兄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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