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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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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明双手托着他放在芦苇丛中的地面时,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显然是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一向与“贾伯伯”相依为命的小明,目见此情,不由慌得失去了主意,也禁不住几乎要痛哭失声。 是啊!一个才十五岁的大孩子,不论他的武功有多高,总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如今,骤然遭受这意外的变故,怎能使他不惊慌失措哩! 但他内心之中尽管既悲痛,又惊惶,而理智却并未崩溃,他知道此时此地,可决不能发出声音来,因为当他一路潜游中,曾发现至少有三艘梭型快艇已先他一步,到达了这马帘岛上。 万分悲痛中,他贴着“贾伯伯”的耳朵,压低嗓音,咽声叫道:“伯伯……伯伯……贾伯伯……” “贾伯伯”勉强睁开失神的眼睛,以微弱而含糊不清的语声道:“孩子,我……我好恨!” 小明一见他的贾伯伯已能说话,不由心中一宽地低声问道:“伯伯,您现在好过一点了么?” “贾伯伯”凄凉一笑道:“孩子,伯伯已经不行了……” 一阵急喘,呕出一大口鲜血。 小明刚刚放松的心弦,不由立即为之一紧,急得他热泪双流,噎声道:“伯伯……您不能……您……” “贾伯伯”凄然一笑道:“孩子,别哭,人,总是要死的……” 小明咽声说道:“不!伯伯,您……您不能死……” “贾伯伯”道:“孩子,伯伯也不想死,可是,如今……伯伯却不能不含恨以终,孩子,方才你自己曾经说过,你已经是大人了,伯伯死后,你可得好好照护自己……” 小明紧握着“贾伯伯”的手掌,只是咽声连呼着:“伯伯,伯伯……” “贾伯伯”的语声,越来越低弱了:“孩子,别打岔,就着伯伯还有一口气在,让伯伯跟你多说几句话。” 小明眼含痛泪,点了点头。 “贾伯伯”平静却是微弱地接道:“咱们那茅屋中,你不能再回去了,伯伯断气之后,你必须立即乘夜离开这儿,改装易容,前往湖南长沙的三英镖局,找那总镖头林大年,就说是宋超然的侄子,他一定会收留你的……” 小明截口问道:“伯伯,那么我也是姓宋的了?” “贾伯伯”道:“是的!你就暂时姓宋吧!” “暂时?” “不错!三年之后,等你武功大成时,你就知道一切详情了。” “伯伯,您如果真的……真的……那么,三年之后我去向谁问那些详情呢?” “贾伯伯”道:“伯伯为了防患未然,早已准备好了一份详细说明,用油布包好,也早藏在咱们茅屋……” 倏顿话锋,张开微阖的双目,声气也略为提高,显得无比庄严地说道:“小明,如果你是我的好侄儿,必须在我死前,接受我一个要求!” 小明含泪点头道:“小明答应,您说吧!” “贾伯伯”仍然是庄严地道:“三年之内,也就是说,你的武功没大成之前,不许你去找那我留给你的东西!” 小明咽声道:“伯伯,小明知道,您必然有必须要如此吩咐的原因,小明决不违背您的吩咐!” “贾伯伯”慰然一笑道:“好!这才是好孩子!” 微微一顿,又注目接道:“那油布包埋在咱们茅屋后面那湖神庙中的神座下面。” 小明木然地点了点头道:“小明记下了。” “贾伯伯”那失神的双目已徐徐阉上,口中微弱而断断续续地道:“伯伯衣袋中,有三两碎银……那装烟丝的荷包里有半袋明珠,和……和一块玉佩,那玉佩关系你……的身世,绝不可遗失……如果盘缠不够时,不妨卖掉一粒明珠……” 语声越来越低落,最后一句,几乎已难以分辨,显然,这老人已进入弥留阶段了。 小明忍不住热泪双流,咽声颤呼道:“伯伯……伯伯……” “贾伯伯”的眼睑牵动了一下,但他已没力量再张开了,只是口中进出断断续续的微弱语音:“人心……险……诈……江湖到……处是……危险……可怜……的孩子,你……你……要……特……别……小……” 那“小心”的“心”字尚未说出,头部一偏,已经断了气了。 此时的小明,本该放声痛哭才能发泄内心的悲愤,但他却紧咬钢牙,强行忍住了,不但没哭,而且抬腕擦干脸上的泪痕,以一种低沉而庄严的语声喃喃默祷着:“伯伯,您好好安息吧!小明一定会完成您未了心愿的。” 他默然沉思了半晌,才动手搜出老人衣袋中的碎银,并解下装烟丝的荷包,小心地揣入自己怀中,然后,托起老人的尸体,走出芦苇,向岛上走去。 在离岸边不远的一株大树下,用那支夺自敌人手中的长剑,挖了一个土坑,将他的贾伯伯埋好,又搬来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头,默运玄功,以手掌削平表面,沉思着以金刚指力写上“贾伯伯之墓,小明敬立”九个大字。 他,虽然已知道这位贾伯伯的真实姓名叫宋超然,但他却心中明白,此时此地,还是以用贾伯伯这名称较为妥当。 立好墓碑之后,他向着他贾伯伯的新坟跪了下去,哀哀默祷道:“伯伯,小明要走了,三年之后,小明再来看您,希望您在天之灵,默佑小明,完成您未了的心愿……” 他,本是强忍着满腔悲愤,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但他强煞也不过还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大孩子,眼看着相依为命,生龙活虎似的贾伯伯,如今已长眠地下,剩下自己孤伶伶的一个人,即将走向那不可知的江湖中…… 兴念及此,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落。 这剎那之间,他想到了很多的事情:自他有记忆以来,即跟这位“贾伯伯”生活一起,“贾伯伯”对他,身兼严父、慈母和师尊的三重身份。 多年来,嘘寒问暖,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夙兴夜寐,教导并督促他读书、练武。 自他稍懂人事以来,即真实地感到,尽管这位慈祥的老人,平常待人接物之间,是那么和蔼可亲,表面上是那么乐观而玩世不恭,但他却深深体会到,老人的内心深处,却蕴藏着严重的隐忧他,真的如老人所言,是一个由路边捡回来的拾得儿么? 为甚么平常老人不让他单独进城?甚至于在岛上也不让他随便走动?而每次入湖打鱼或进城时,为甚么总要他将帽子戴得低低的,只准露出半张脸在外面? 今宵,那些歹徒们,为甚么一定要杀他们两人? 为甚么那红衣美妇帮着他?而且,还一再地注视他,追问他“是不是姓……”那“姓”字底下的字,又为甚么迟迟不敢问出来? 为甚么…… 为甚么…… 为甚么…… 一连串的疑问,使得他的心中,有如塞着一团乱丝,越理越乱。 远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男女笑谑声,随风送来:“坐下来歇一会儿吧!” 是男人的语声,接着,一个娇媚的女人声音“格格”地媚笑道:“方才……那么凶得像……像一只老虎,这会也会感到累了。” 男的暧昧地笑道:“谁教你那么惹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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