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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靳春紅也聽出話音,乃向司馬瑜道:「冷姊姊問你話,你也不答,你最近神色黯然,語無倫次,分明有重大心事,你說出來,我們也好商議商議!」

  司馬瑜知道遲早要說,但又不便直說,乃轉彎抹角地道:「冷姊姊,武林中人對於自己名號是否非常重要?」

  冷如冰道:「當然,瑜弟弟,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司馬瑜又道:「你先別問,假如有人強迫你改名換姓,甚至連稱號也得更改,你將如何?」

  冷如冰道:「易名換姓之辱,豈可受得。」

  薛琪也道:「闖蕩江湖,捨生賣命,闖的就是名號,如何改得。」

  司馬瑜重複地問道:「絕不能更改?」

  四女齊聲道:「當然不能更改,這是一種莫大的侮辱,古人說:士可殺不可辱。」

  司馬瑜沉思半晌,然後慢慢說道:「此去向東約摸四百餘里地面,有一山莊,名碧喚雲,位於半山之上,莊內住著李氏兄妹二人。」

  司馬瑜說到此處,略為一頓,見她們正全神注聽,又繼道:「這兄長喜歡弄橫笛,喚作玉笛神童李項空,他妹妹名叫冰紅,人稱俏艷剎女。」

  「俏艷剎女?」

  四人同聲驚呼,冷如冰與靳春紅更是面面相覷。

  司馬瑜繼續敘道:「那日我等路過宿頭,曾在碧雲山莊歇了一宵,李氏兄妹倒也盛情款待,不過卻向我等作了一個不情之請……」

  四人迫不及待,同聲截住問道:「甚麼不情之請?」

  司馬瑜道:「她說:俏羅剎冷如冰,艷羅剎靳春紅,頭上分用俏艷二字,分明是將她的名號斬首削足,加以盜用。」

  冷如冰道:「巧倒是真巧,取名稱號,乃各人自由,干她何事!」

  司馬瑜道:「事情並非如此簡單,她說她面貌醜陋,你兩人秀麗不群,明艷照人竟也自稱羅剎,分明蓄意諷刺,令其難以容忍。」

  靳春紅問道:「那李冰紅果真面貌奇醜麼?」

  司馬瑜道:「那晚他兄妹二人面上均襲以黑紗,並未看清,聽他話意想是自形慚穢,而遷怒於美麗的女人。」

  司馬瑜見四女各自沉思,接著又道:「所以,李冰紅托我等帶個口信,囑你二人即日起易名換號。」

  冷、靳二人同時一怔,齊聲道:「此人未免過於托大,我倆豈能聽其擺弄。」

  司馬瑜沉聲道:「她說你二人如不改名易號,她將以血洗武林為報復洩忿的手段。」

  「血洗武林?」

  四人同時一驚,冷如冰冷哼道:「此女有多大能耐,她竟要血洗武林?」

  司馬瑜慘然一笑,道:「此女我曾與之交手,結果是一招落敗。」

  這一回可真使四人大駭,司馬瑜雖然非一流高手,但能使其一招落敗的,當今武林,可能遍尋難獲,冷如冰緊咬嘴唇,沉思半晌,道:「難怪此女語氣傲狂,原來具有驚世駭俗的武功。」

  靳春紅也暗自心驚,向冷如冰問道:「冷姊姊!難道我們就聽其所命而易名改號麼?」

  冷如冰心念一橫,恨聲道:「沒有那樣簡單,但我們不能連累武林中人遭此浩劫,那李冰紅是針對我二人而來,那我們就上碧雲山莊去找她,瑜弟弟!走,帶我們上碧雲山莊。」

  司馬瑜見二人動怒,忙勸阻道:「此事只宜緩圖,不宜急取,你二人此去,無異以卵擊石,平白犧牲,我師傅已去尋混元筆方天華,那老頭兒鬼名堂多,或許他有法子。」

  薛琪道:「一招落敗,未免太過誇張,你帶我們去看看,我卻不信。」

  司馬瑜道:「這不是你呈驕使橫的時候,當時,我一招未發,就被那李冰紅將手腕扣住,而且被點了幾處大穴。」

  薛琪仍是不信地道:「那她除非是天神下降,根本不是凡人!」

  司馬瑜正色言道:「琪妹,你既然不信,我也不再多講,反正來日你見得到,這世上奇人奇事,真可以車載斗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司馬瑜語音未了,一陣歌聲灌耳而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方巾儒雅文士,手敲雲板,但步且歌,自林間而出。

  那歌聲是:「人外有人天外天,禍福俱在一念間,世人若拋名棄利,相安無事樂陶然。」

  那文士歌畢,復又自言自語道:「名啊!利啊!你雖害世人如醉如狂,終日殘殺,我這出世之人奈何不得,你卻將……」

  司馬瑜見這儒雅文士,器宇軒昂,風度不凡,而且歌意暗含警語,知是異人,即攔路一揖,恭聲道:「相公雅俊不群,氣度超脫,歌意更是發人深省,點我迷津,在下銘感五內,還望續賜金言,以為遵循。」

  那文士合拳為禮,笑道:「在下適才偶感而吟,不想相公聽者有意,如此謬讚,實在擔受不起。」語畢,慧目向眾人一掃,目光停留在冷如冰和靳春紅臉上,片刻,咋舌道:「這二位姑娘眉心暗結,印堂晦暗,恐遭大劫,不可不防。」

  司馬瑜忙道:「但不知道如何解得?」

  那文士粲然一笑道:「這解法言之甚易,行之卻難,只消拋卻名利之心,劫數自解,不過,古今多少聖賢都難免攀名附利之心,何況一個凡人。」

  司馬瑜眼見此人來得突兀,乃試探地道:「原來是位高明相士!」

  那文士面色一凜,莊重地道:「相公若將在下以江湖術士視之,則也,在下當年曾為名利所累,情慾所苦,才得大徹大悟,擺脫世俗,方落得今日的逍遙自在,無牽無掛。」

  司馬瑜笑道:「在下凡夫俗子,不知仙駕,萬望勿怪是幸!」

  那文士深深一揖,言道:「相公太過謙虛了!」語畢,轉身飄然而去。

  那文士行不數步,忽又輕敲雲板,朗聲而歌。

  那歌聲道:「桃花輕吐俏艷,尋春宜在春濃,無奈煩惱起冰紅,那堪面拂春風。藍天悠悠碧雲,斷崖巍巍山莊,平地劫禍起蕭牆,苦煞青衫周郎。名利炫人耳目,世人皆難遺忘,欲思得免羅剎劫,不妨禮佛焚香。」

  這歌聲唱畢,眾人都驚呆了,那方巾文士不但在歌詞中說出了他們的名字,而且還道破了他們的心事。

  司馬瑜料定此人必與碧雲山莊有關,向四人一遞眼色,五人連袂縱身趕去。

  那文士似乎渾然不覺,慢行如故。

  五人趕到文士身前,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那文士只是微微一怔,隨又面帶笑容,問道:「在下信口而歌,莫非諸位又是聽者有心,攔住去路,不知有何見教?」

  司馬瑜道:「相公歌意不但深奧,而且奇妙,句句感人肺腑,字字扣人心弦,想是出自相公手筆。」

  方巾文士笑道:「這乃是一條俚俗歌謠,道聽塗說偷學而來,並非在下所作,實不敢掠人之美。」

  司馬瑜道:「以相公之貌而論,誠為一清高雅士,為何卻言詞閃爍,專打謎語,令人費解。」

  文士道:「相公突然見責,在下不明就裏,願聞其詳。」

  司馬瑜已略有不悅之色,沉聲道:「相公歌詞之內,不但將我等名姓隱入,且道破我等心中之事,怎能說是巧合,相公莫非是那碧雲山莊之人?」

  那文士已不似先前那樣只顧左右而言他,一本正經言道:「在下並非碧雲山莊之人,請相公不要誤會,請問相公高姓大名?」

  司馬瑜用手一指冷、靳二人,道:「她二人一個是俏羅剎冷如冰,一個是艷羅剎靳春紅,在下就是相公歌中所指的青衫周郎。」

  那文士似是微怔,忙問道:「相公莫非就是江湖人稱玉哪叱的司馬瑜麼?」

  司馬瑜答道:「正是在下。」

  那文士先是「哈哈」一陣大笑,然後說道:「我家相公真是神算,作好歌謠,叫我到這桃中來吟唱,不想才第二日,就能碰見司馬相公,真是幸會。」

  司馬瑜猶凝地問道:「你說你家相公作好歌謠,命你到這桃林中吟唱,那你是……」

  文士正色道:「我是服侍我家相公的書僮,適才蒙司馬相公一再以相公相稱,實愧不敢當。」

  一個書僮已是氣質不凡,那主人豈不更是了得,心中不禁暗暗稱奇,又問道:「在下與令主人素昧平生,不料你家相公對我等來龍去脈,弄得清清楚楚,且又有意作歌謠道破我的心事,不知是何用意?」

  文士笑答道:「敝主人用心良苦,少時便知。」

  司馬瑜問道:「能否將貴主人大名相告?」

  文士四顧遊人甚多,低聲道:「此處講話甚為不便,我家相公曾經吩咐,若幸遇司馬相公,務請移至茅舍一敘。」

  司馬瑜略一猶豫,即作決定,答道:「你家相公必是方外異人,在下豈能失之交臂,就煩頭前引路,四女欲同謁你家相公,不知有無妨礙?」

  那文士連聲道:「無妨,無妨!諸位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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