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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啊!」凌嬙驚呼一聲,面有喜色,道:「你果真是我的姊姊,我是你的妹妹呀。」

  凌絹卻不屑地回道:「啐!你也配做我的妹妹!為了你,使得父母失和,賤婢,你納命吧!」

  眾人都被澆了一頭霧水,摸不清凌氏二女到底有何宿怨,只有薛夫人在凌絹的話音中聽出一些端倪,想是一代的情愁孽債,使得這一對姊妹同室操戈,當即攔阻道:「絹姑娘,不要大動肝火,如你看得起我,盼能將內情相告,我來作一個仲裁如何?」

  凌娟面色凝重地道:「殺此賤婢,是家父臨終遺命,斷難違誤,至於內中情由,是玄冰谷中家醜,不便外揚,夫人好意拜領,千祈不要插手其間。」

  凌嬙似有無限委曲,婉轉地道:「絹姊!母親已經下世,小妹舉世無親,死不足畏,但錯事鑄成,都是大人所為。小妹何辜呢?」

  凌絹雙目圓睜,怒聲道:「好哇!為子女者,竟然責備起父母來了,要不是你這孽種,母親怎麼會在玄冰谷中出走,父親也不會氣極成疾,一病不起,母親更不會年紀輕輕居然下世,還不都是你,為玄冰谷帶來噩運,你竟然說你無辜。」

  凌嬙是秀蛾雙蹙,淚容滿面,淒然地道:「母親臨終之時,唯一惦記的就是絹姊,再三囑咐小妹,玄冰谷中雖不能去,但如在江湖走動時相遇,務必將母親一番心意轉告,但父親卻又不同,竟然命你取我性命,難道連一點父女之情都沒有了麼!」

  凌絹似乎毫無所動,恨聲道:「呸!甚麼父女之情,告訴你,你是個野種,你的生父是華……」

  凌絹說至此處,似覺失言,立即噤口無聲。

  凌嬙此時已明白自己出身,不禁嚎啕大哭道:「媽呀!你老人家怎麼這些糊塗哩!害得你女兒無臉見人……」

  凌絹雖然一直憤聲恨氣,但同母姊妹,仍有親情,見凌嬙哭得厲害,也不禁悲從中來,淚珠盈眶,泫然欲涕趕忙背轉身子用手拭去。

  司馬瑜一直木立身旁,見凌絹感傷落淚,乃相機勸道:「凌姑娘,你父母俱已亡故,所謂『逝者已矣』!又何必耿耿於懷,令尊臨終遺命,可能係一時之氣,再說,罪在父母,兒女何辜,嬙姑娘已是孑然一身,你與她尚有血統源淵,你也不忍心將她以敵相待,算了吧!兩支『晶瑩明鳳釵』離而復合,應該慶幸才對。」

  司馬瑜說話時,凌絹不霎眼地看著他,眸子裏晶瑩清澈,面上神情黯然,低喟地答道:「家父臨終之語,並非氣話,母親的行為確實氣惱了他老人家,本來家父已然原諒了家母的一時之錯,只是要母親將腹內嬰兒產下後,送到生父那裏去,誰知家母一錯再錯,滿月後,竟一去不回,還帶走了一支玄冰谷異寶『晶瑩明鳳釵』,家父一怒,就要尋遍天涯海角,以懲治母親的私逃,誰知一氣成屙,從此不起,臨終頒下遺命,少俠,你設身處地一想,這父命重如泰山,豈容違誤!」

  凌嬙忙快口接道:「絹姊!母親只是捨不得與我離開,才將我帶到東海水晶宮外婆處,根本就沒有離開宮中一步,一直到她謝世。」

  凌絹忽然面色一沉,強作決定道:「各位盛情,凌絹拜領了,事關我玄冰宮凌氏家務,請諸位不要執意干涉,由我們自行了斷。」

  司馬瑜看凌絹仍要動武,微慍道:「凌姑娘一意逞強,在下當不便力阻,不過,你的武功也許勝不過水晶宮主哩!」

  凌絹厲聲道:「凌絹志不在求勝,只是遵行父命而行,縱因落敗殞命,也不足惜,但絕不能擔當忤逆不孝之名。」

  薛夫人心機一轉,對凌絹言道:「我比你們多長幾歲,容我說句公道話,父命實不能違,這是絹姑娘的苦衷,但是同胞姊妹相互斯殺,也悖常理,我倒有個變通辦法,不知二位姑娘願否依我?」

  凌嬙低頭抽噎,未予置答,凌絹看薛夫人說出有權宜之策,忙向道:「世上很難有兩全其美之策,不過,凌絹倒願一聆薛前輩之高見。」

  薛夫人道:「只允許你出手十招,若不能勝過嬙姑娘,此事即得作罷,讓天意來了斷上一輩留下來的情仇孽債。」

  薛夫人之意,凌絹在十招以內,斷難傷得凌嬙一根汗毛,所以定出此策。

  凌絹稍一沉吟,斷然答道:「好,就依薛前輩之言,我若十招不勝,當場自絕,以向先父在天之靈謝罪。」

  司馬瑜忙接口道:「絹姑娘若要如此執拗,豈不辜負薛前輩一片苦心,凡事早經前定,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強求,你玄冰谷凌氏門中,只剩你一滴骨血,你若輕易自絕,想也非令尊願意,姑娘尚請三思。」

  司馬瑜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凌絹不由心折,不覺點頭稱是。

  此時,凌嬙已然制住抽噎,咽聲道:「絹姊刻意行父命,是為孝心所使然,小妹不才,也願代母受過,絹姊請發掌吧!」

  為父母者一念之差,使兒女負過遭罪,眾人無不感慨萬千,心酸鼻塞,欷歔不已。

  凌絹面色凝重,踏迷蹤,守中宮,雙掌橫胸交疊,蓄勢待發。

  凌嬙面色平靜,兩掌下垂,似乎胸中早有計算。

  一時全場屏神凝息,注目以待。

  凌絹,對同母妹妹,實在不忍出手,但父命言猶在耳,心念一橫,左掌輕揮,在空中劃一弧,身形一挫,右掌倏忽推出,一掌向凌嬙當胸拍去。

  凌絹在宮前廣場,已然見過凌嬙的功力,暗忖:除非天意,否則甚難取勝,所以出掌之際,並未留有餘地。

  凌嬙屹立不動,似乎渾然不覺,眼看來掌已到,身形微幌,竟自迎了上去。

  眾人正自異不解凌嬙的用意,只聽「噗」地一聲,那股強勁的掌力已然拍到凌嬙的前胸。

  原來凌嬙存心一死,自己不但代母受過,還成全了凌絹遵行父命之志,竟然不惜以血肉之軀去迎接那足以搖山撼嶽的強勁掌力。

  凌嬙未曾用上一點功力,軟綿綿的身軀被凌絹掌力一擊,連退十餘步,砰然倒於地上。

  在場的人一致驚呼出聲,薛夫人已然縱身上前。

  此時,凌嬙面灰唇紫,七孔流血,已然氣絕。

  薛夫人一探鼻息,再用手撥開眼驗色,知已無救,黯然低頭。

  這一結果,實在出人意外,凌絹怔立當場,久久木立不動,今見薛夫人搖首嘆息,知道大錯鑄成,飛身奔過去,伏在凌嬙身上,放聲痛哭道:「嬙妹,你怎樣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薛夫人安慰道:「絹姑娘,這不怪你,嬙姑娘以死明志,其行雖愚,其情卻甚感人,人死不能復生,姑娘節哀吧!」

  凌絹哽咽道:「嬙妹並不是功力輸我而死,我這一掌雖說完成了先父尊命,但卻是嬙妹助我完成的,叫我如何不難過呢?」

  司馬瑜也勸道:「事已如此,哭也無用,趕緊料理後事要緊。」

  凌絹只是痛哭不停。

  冷如冰、馬蕙芷、靳春紅、薛琪等四人也在一旁低頭抽噎不已。

  眾人正各自垂首嘆息之際,忽然傳來「嘿嘿」一聲冷笑。

  在場之人均各一驚,抬首一看,不知何時來了一個魁偉的男子,屹立當場,此時,嘴角猶掛著鄙夷的笑意。

  那人瞪視凌絹一眼,冷聲言道:「既已親手殺死同母胎的妹妹,此時何又貓哭老鼠,惺惺作態?」

  此人約摸五十開外,方頭大耳,威嚴中含蘊慈憐,平靜中暗佈煞氣,望之令人生畏。

  凌絹見此人語含凝霜,衝著自己而來,不由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仍是冷聲答道:「漏轉東華,萬里無雲。」

  凌絹似是被這兩句話震驚得連退數步,囁聲道:「你是萬漏閣的華雲?」

  那人微微點頭,沉聲道:「華雲有負於玄冰谷主凌風,今以親生骨肉一命相賠,總算補過,這屍體我可要帶回萬漏閣去。」

  語畢,輕拂衣袖,凌嬙屍體竟然騰身而起,像見著親人似地撲向華雲懷裏。

  眾人以為凌嬙被華雲拂袖一揮,竟而復活,無不駭異,但仔細一看,凌嬙仍然緊閉雙目,垂首如故,原來是華雲發出一股奇奧的力量,將凌嬙屍身吸進懷裏。

  華雲威目一展,橫掃全場,道:「在場各位,俱是武林高手,想是已驗過,不知凌嬙姑娘有救無救?」

  薛夫人冷眼旁觀,已暗驚來人功力,此時,突然聽他問出此話,心中不無蹊蹺,乃相機答道:「凌姑娘內腑俱毀,氣絕多時,華佗再世,恐也難令回生,莫非尊駕尚有神力可以妙手回春?」

  華雲淡然一笑,未予置答,轉身對凌絹言道:「凌姑娘,你父心頭之恨,已由你一掌而洩,萬漏閣與玄冰谷之恩怨就此了斷,江山不改,後會有期,這支『晶瑩明鳳釵』乃貴谷家傳異寶,不敢掠美,就此奉還。」

  華雲語畢,將凌嬙髮髻上鳳釵拔下,抬手向凌絹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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