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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司馬瑜倒不禁駭然了,剛才那一劍雖然刺中了,可是在感覺上如擊敗革,行屍既未流血,又沒有傷痛的跡象,對著這麼一個怪物他不知怎麼應付!

  行屍動作如風,眨眼即至,司馬瑜只得再仗著輕妙的身法躲過,望見老僧在一旁抱臂微笑,不禁怒喝道:「你再不將這怪物叫住,我可要不客氣了!」

  老僧哈哈大笑道:「相公!老衲還不知道你身懷絕技,方才白替你擔了半天心,相公有辦法儘管下手便是!」

  司馬瑜怒哼了一聲,睹得行屍再次撲到,手掌一翻,一股微紅的光芒夾在掌風中劈出去。

  他在急怒中想到這類兇物,多半是稟陰寒之氣而生,根據五行相剋之理,把從薛冬心那兒學來的,從未一試的五行神功中的離火神功用了出來!

  掌風擊到行屍身上,果然立奏奇效,那行屍吱吱一陣怪叫,生身衣帛盡焦,夾著一股腐肉臭味,隨風飄來,行屍也連蹦帶跳,躲到原先藏身的廊屋中,只聞棺蓋一陣急響,顯然躲到棺柩中去了!

  老僧也是一陣愕然,動容地問道:「相公這種掌功從那兒學來的?」

  司馬瑜劍眉一挑,怒聲道:「這不關你的事,我問你,你一個出家人,養著這些害人的東西幹什麼?」

  老僧微笑道:「相公不要動氣,老衲的這些孩子們並沒有害過人!」

  司馬瑜怒道:「胡說!怎麼不害人,它們剛才還吃掉我的馬匹!」

  老僧笑道:「那是馬匹!並不是人,馬肉並非不可食,相公若到過北方,那兒還有專賣馬肉的館子,沒有人說他們犯法!」

  司馬瑜不禁語塞,想了一下才道:「你養著這麼多兇物,一天要多少生肉來供應他們,我不相信你會從來沒害過人!」

  老僧搖頭道:「老衲絕對保證他們除了獸肉之外,從未吃過人肉,而且它們也不常吃東西,三五個月才餵一次,老衲最不應該的是擅取了相公的坐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最近本山獸類非常稀少,又到餵食時期,老衲正在無計可施,幸而相公來了,至於相公的坐騎,老衲一定照價賠償……」

  司馬瑜見老僧說得近情近理,不覺無話可答,想了半天才道:「不對!你說他們不害人,方才那個僵屍為什麼會向我突襲,我如不會武功,豈不是遭了它的毒手!」

  老僧微笑道:「大寶是最不聽話的一個,相公既然目睹了一切,就知道它對老衲也不大客氣,老衲平日對它太縱容了一點,所以才養成它無法無天的習性,剛才是因為老衲吮吸馬腦,沒有分給它,引發它的兇性,就是相公不備戒它,老衲也不會放過它的,至於其他的孩子們都很乖,相公看他們不是好好地那兒玩嗎?」

  說著用手一指,那列行屍果然手牽著手,拉成一個大圓圈,漫步進退,好像在舞蹈一般。

  老僧人輕輕一嘆道:「老衲這些年來僻居荒寺,一直是它們陪伴著我,解除我的寂寞,他們沒有思想,對我十分忠實……」

  司馬瑜忽而心中一動道:「這麼說來,這些行屍都是你養的,你從那兒找來這麼多的怪物!」

  老僧大笑道:「自然行屍,千萬中難得一二,老衲那有這麼大的本事搜羅得這麼多,這些孩子俱是老僧一手造成的!」

  司馬瑜大驚失色道:「你能製造活屍?」

  老僧得意地道:「天賦其生,不過短短數十年光陰,還要歷盡生老病死諸般痛苦,老衲借其皮囊,重新賦予生命,卻歷萬年而不死,而且永遠保持這等形相永不改變……」

  司馬瑜不以為然地道:「那有什麼用,連畜生還稍具知覺,有所愛憎,它們只是一團行屍走肉而已,比畜生還不如!」

  老僧搖頭嘆息道:「相公到底年紀太輕,對世事接觸太少,要知道無知覺便無所欲,無欲則無所爭,無所求,無所煩惱……」

  司馬瑜皺眉道:「我不跟你談佛理,我總覺得你這種行為是不對的,尤其是你剛才生飲馬腦,那情形真令人嘔心!」

  老僧大笑道:「相公還沒有見到老衲當年的情形呢……」

  司馬瑜立刻道:「當年你怎麼樣?吃人腦?喝人血?」

  老僧點頭笑道:「相公說得一點不錯,老衲在未出家之前,饑非人腦不餐,喝非人血不飲,現在已經算是放下屠刀了,剛才因為看見孩兒們吃得高興,一時本性難潛,吸飲馬腦,不過是畫餅看梅,世上佳味,無一能及得上人腦……」

  司馬瑜聽得神色大變,失聲高叫道:「你是屍魔長孫無明!」

  老僧神色微微一動道:「那是老衲的俗家名字,現時老衲只是苦核而已!」

  司馬瑜卻十分激動,沒想到這個老僧竟是一個絕世已久的大魔頭,屍魔長孫無明成名獨在七大兇人與天南雙毒之前,一身武功詭異莫測,尤擅驅屍之術,當世武林人物,無一能出其右者,後來忽而銷聲匿跡,核起年齡來應該是一百出頭了,自己還是師傅偶然提過,卻不料會在這荒山廢寺中遇上。

  老僧也微微有些激動地道:「老衲謝世以來,匆匆已有七十寒暑,想不到世人還記得老衲的名字,不過那批評一定壞極了……這一點老衲倒不太在乎,但留虛名在,芳臭兩不朽!」

  司馬瑜心中雖增了一分新的恐懼,然而少年氣盛,那一股天生而具的正義感也支持了他的勇氣,冷冷接口道:「你不要太高興,世上的人早忘記你了,只有我師尊博學多聞,還知道一些你的劣跡……」

  老僧毫不為忤,輕輕笑道:「你師傅是誰?」

  司馬瑜莊容道:「先師姓蕭名奇,人稱長眉笑熬,俠譽滿人間!」

  老僧淡淡地道:「後生小輩偏早死!」

  司馬瑜立刻道:「可是我恩師的英名會常留人們心中!」

  老僧笑著搖手道:「相公別著急,老衲無意與令師爭名,其實老衲也是一時衝動,這麼多年都忍下去了,何須還斤斤計較那些微名呢,老衲若真想成名,何須又把自己埋葬在這個地方呢!」

  司馬瑜沒料到他的脾氣會這麼好,看著他的龍鍾老態,雖然早年是一個絕世大魔頭,把目前這種處境的確也算是難能可貴的悔過,想到這裏,又不禁稍萌一絲敬意,仍又和緩地問道:「你為什麼會突然離開江湖的?」

  老僧微微一嘆道:「佛云:『不可說!不可說!』」

  臉上滿是一種落寞之色,司馬瑜倒不禁默然,心想他一定著難言之隱!逐也不再追問下去。

  老僧等了片刻,忽又問道:「老衲之事,相公想來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現在請相公回答一下老衲的問題!」

  司馬瑜道:「什麼問題!」

  老僧笑笑道:「老衲方才已經問過了,相公方才最後所露的那手掌法,相信一定是令師所授的!」

  司馬瑜心中一動,暗想莫非又是一個與薛冬心有淵源的人,腹中在揣測,口中仍是誠實地道:「不錯!那是在下偶因機緣,在一位前輩女俠那兒習得!那種功夫名叫五行神功,在下只用了其中之一!」

  老僧閉目深思道:「不錯!是叫五行真氣,相公用的是離火神掌,老衲請問那位傳功的女俠此刻還在人間嗎?」

  司馬瑜心中狐疑更甚道:「當然還在人間!你問她做什麼?」

  老僧突地臉色一動道:「在那裏?」

  司馬瑜坦然道:「原來是在太湖之畔的嘉興城,現在卻不知遷到何處去了,在下也在四下尋訪她們,你有什麼事,我找到她們後,可以替你轉告!」

  老僧神色一動道:「她們!她不是一個人?」

  「那位前輩已經嫁人,數年前痛失所夫,留下一個女兒也有十九歲了……」

  老僧輕輕一嘆道:「多快啊!嫁人了,有孩子了,算了!算了!事如春夢了無痕,我也不須再找她了,找到她也沒事了!」

  司馬瑜聽他的喃喃自語,心中大起狐疑,從口氣中聽來好像他與薛冬心之間有著一段情患糾葛,可是在年齡上又實在不配合,薛冬心因然駐顏有術,現在也不過六十多歲,他已經一百多了,無論如何還是不可能的……

  這時天已微霓,老僧忽然警覺到,只顧跟相公說話,把孩子們的拜月大會忘記了,看來只有等下個月了!

  說完打了一聲呼嘯,那些牽手舞蹈的行屍立刻散了開來,排成一列,慢慢回到廊房,接著是一陣棺蓋碰擊聲,等到一切都靜止下來時,天際已泛出一絲微明,司馬瑜卻被那個新名詞吸引住了,口中喃喃道:「拜月大會!拜月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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