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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東門柳道:「兩段無形毒?這名稱夠新鮮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獨孤智目光微閃「綠髮魔君」毛陵,臉上現出一種詭譎笑容說道:「所謂『兩段無形毒』,就是要分『兩段』施為,第一段無形無色,無臭無味,使中毒人毫無所覺,蘊藏體內。」

  東門柳「哦」了一聲,揚眉問道:「第二段呢?」

  獨孤智道:「第二段就是設法誘發第一段預藏奇毒,但卻無須用藥,只消使中毒人服食某種有特性的食物便可,叔父應該認為這『兩段無形毒』夠高明吧?」

  東門柳雙眉一挑,目中精芒微閃,向獨孤智沉著臉兒問道:「你既知我身中奇毒,有所禁忌,為何還在『人頭宴』上,置備『糟燒鹿尾』?」

  獨孤智雖見東門柳已將發怒,卻仍神情自若地,含笑緩緩答道:「叔父不要生氣,這是毛供奉事先特意於『桐柏山』,獵來七隻肥鹿,關照廚下整治,自稱最喜此菜,小侄身為主人,卻怎能拒絕不允?」

  東門柳聞言,遂把兩道凌厲目光,轉注到「綠髮魔君」毛陵身上,冷然問道:「毛陵,是你在對我弄鬼?」

  夏侯娟與羅香雲,坐在一旁冷眼旁觀,心中既頗高興,又頗憂急。

  高興的是群魔內訌已起,一場精采好戲,即將開始。

  憂急的是身處重圍之內,外面不見動靜,眼前緊張局面,即將發展到什麼地步?

  兩位絕代俠女,方自心念至此,那位「綠髮魔君」毛陵,業已獰笑答道:「弄鬼兩字,用得太重,我只是想試試名震中原的『紫拂羽士』,到底有多大本領,竟會被獨孤幫主,尊為首席供奉?」

  原來毛陵見秘密已被獨孤智揭破,無法隱瞞,遂索性大大方方地,直承不諱。

  東門柳聞言之下,似欲震怒,但仍勉強抑制,又復問道:「東門柳徒負虛名,無甚實學,更缺乏暗箭傷人的奸雄手段,蛇蠍心腸,我如今要向毛供奉請教一聲,你這『兩段無形毒』的第一段,是於何時何地,對我施展?」

  毛陵尚未作答,獨孤智已自揚眉笑道:「叔父難道忘了那方『漢武鄉侯之印』麼?」

  東門柳恍然叫道:「啊!原來毒在那顆假印上,毛陵,你真夠狠夠損,夠刁夠辣!」

  毛陵皮笑肉不笑地,嘴角一咧,淡淡說道:「老供奉忘了獨孤幫主適才所說的『使君與操』麼?我毛陵倘若沒有這點手段,這點心思,又怎能在今日『人屍煮酒論奸雄』的『人頭宴』上,忝為『二大奸雄』之一,承當『使君』之譽?」

  東門柳厲聲叱道:「毛陵,你好不識羞,好大的狗膽!」

  毛陵冷笑說道:「東門柳,你如今業已毒力漸發,大約再有一盞熱茶時間,便將肝腸盡裂,魂遊墟墓,怎麼還敢這等猖狂,應該向我軟語哀求,低頭乞命才是。」

  東門柳大怒叱道:「你是什麼東西,我會求你?」

  毛陵狂笑答道:「豈單是你,這『天玄谷』內,『六殘幫』中,無論是誰也要服從我的命令。」

  獨孤智向這位「綠髮魔君」看了一眼,淡笑問道:「毛供奉,你這『天玄谷內,六殘幫中』之語,是否連我也包括在內?」

  毛陵陰惻惻地,笑了一笑,答道:「獨孤幫主是絕頂聰明人物,應該聽得懂,『無論是誰』之意!」

  獨孤智並未動怒,仍然淡淡笑道:「老夫忝為一幫之主,對毛供奉尊敬有加,倒是禮所應為,但要我服從你的命令,未免太過分了。」

  毛陵獰笑說道:「獨孤幫主,怎不想想,我『海外三魔』兄妹,率同門下七大弟子,開創一派,力量也足足有餘,怎肯寄人籬下,作甚『供奉』『護法』?」

  獨孤智喜怒難測,臉上冷冰冰的,又復問道:「你們既不願寄人籬下,卻來此為何?」

  毛陵道:「這理由極為簡單,一來,我兄妹久居海外,對中原武林,太以陌生,要有個機會,摸摸清楚。二來,創業維艱,除了人和,還需地利,這『天玄』『天奇』兩谷,正是藉天然加人力,鬼斧神工的理想所在。」

  獨孤智笑道:「如此說來,我不是成為開門揖盜了麼?」

  毛陵覺得獨孤智不應該笑,卻偏偏含笑發話,不禁心中暗自猜測。

  但想了片刻,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只好怪笑說道:「獨孤幫主既有痼疾在身,應該靜靜休養,不宜為了武林間的爭雄鬥狠過度勞神,你把這片基業,讓給我兄妹執掌,毛陵負責對你毫無傷害,也把你尊稱為『首席供奉』。」

  獨孤智微笑問道:「毛供奉,普通人的心血結晶,尚不肯平白毀棄,我這殘廢人費盡苦心所建基業,難道就甘於拱手讓人麼?」

  毛陵尚未答話,那「三手魔師」高松泉,業已獰笑說道:「獨孤幫主費盡心血,經營『天玄』『天奇』兩谷,開創今日局面,自然不甘讓人,但常言道得好:『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鉤』,『性命』『事業』兩者相較,總還是前者為重。」

  獨孤智「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高供奉是說我非從命把『六殘幫』基業,奉讓不可,否則便將慘遭毒手。」

  話方至此,高松泉雙眉一挑,頗為得意地,接口笑道:「獨孤幫主,你應詼把『便將慘遭毒手』一語的『便將』二字,換成『業已』二字,才比較合於情況。」

  席上群豪,俱都聽得一驚,獨孤智也從目中閃射出兩道冷銳寒芒,凝在高松泉、毛陵等「海外雙魔」身上,沉聲問道:「高供奉與毛供奉,是說我業已慘遭毒手?」

  毛陵得意之色,溢諸眉宇地,點頭答道:「獨孤幫主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天玄谷』,與你初見面情況?」

  獨孤智道:「當然記得,當時我因尊敬三位供奉,特地破例去往『天玄林』外,親自迎接,並立在『天玄谷』中設宴接風。」

  毛陵一陣狂笑,揚眉說道:「不瞞獨孤幫主,當時我袍袖之上,滿沾獨門無形毒粉,藉著幾度敬酒,略運內力,暗把毒粉震得飛揚空間,使你嗅入鼻中,蘊毒腹內。」

  獨孤智神色一震,皺眉說道:「毛供奉,賢兄妹遠自海外,被我遣人禮聘而來,為何在一見面時,便下毒手?」

  毛陵笑道:「獨孤幫主豈不聞『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彼此初見之下,你定然無甚防範,豈不比以後下手,容易多多?」

  獨孤智道:「我所中奇毒,要用何藥誘發?」

  毛陵向東門柳看了一眼,傲然答道:「也是『糟燒鹿尾』,換句話說,你叔侄命運相同,若不乖乖服從我弟兄命令,轉瞬之間,便將肝腸盡腐而死。」

  東門柳聽得委實忍耐不住,瞪目厲聲喝道:「毛陵狗賊,你簡直卑鄙無恥!」

  話完,袍袖一翻,便向那「綠髮魔君」毛陵,猛拂而出。

  毛陵一來以為東門柳劇毒將發,此時業已內力難聚,二來也想不到他還敢逞強,自然大出意料,倉促之間,勉強搖袖抵擋。

  他們藝業高低,本來相差甚微,但一個是怒不可遏全力施為,一個是大出意料,倉促招架,自然把原來的些微相差,變得強弱迥異。

  兩隻袍袖,才一接觸,「綠髮魔君」毛陵便悶哼一聲,連人帶椅,被東門柳震得翻跌出去數步以外。

  毛陵腰間疊勁,縱起身來,滿頭綠髮齊飄,幾乎根根蝟立,把臉兒漲得血紅,神態懾人地,戟指東門柳,厲聲罵道:「東門老狗,你……你死在眼前,還敢逞兇,少時我不把你……」

  「嘿……嘿……」

  毛陵話猶未了,席間業已有人發出一連串的「嘿嘿」冷笑。

  發笑之人,不是「紫拂羽士」東門柳,而是「六殘幫主」獨孤智。

  照當前情況看來,獨孤智應該氣得要哭,他為何反倒一再微笑、陰笑、厲笑、獰笑,甚至於如此「嘿嘿」冷笑?

  他笑得令人難解,故而包括「三手魔師」高松泉、「綠髮魔君」毛陵,以及「紫拂羽士」東門柳等,都被獨孤智笑得怔住。

  獨孤智冷笑一收,竟向夏侯娟問道:「夏侯姑娘,你記不記得我剛才業已說過,我們在此作甚?」

  夏侯娟答道:「人屍煮酒論奸雄。」

  獨孤智笑道:「依夏侯姑娘看來,當世奸雄,推誰為最?」

  夏侯娟不假思索地,應聲說道:「適才『使君與操』之論,似還恰當,但如今你這『獨孤孟德』業已遜色,當代中面皮最厚,心腸最黑的『第一奸雄』,要推那長著一腦袋綠頭髮的『毛使君』了。」

  獨孤智哈哈大笑說道:「夏侯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完全評論錯了,『毛使君』,只佔了一個『奸』字,不配稱一個『雄』字,並連『奸』也『奸』不過我,故而,若論當世武林中的『第一奸雄』,還數『獨孤孟德』。」

  毛陵不服地叫道:「我怎樣奸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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