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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司馬豪怎的不呆?怎的不莫名其妙?依照原計,卓軼倫在這信箋上,應以「彭白衣」名,向自己表示尋仇,約地決鬥才對,如今,箋上所書,只是「殺彭白衣」四字,卻玩的是什麼花樣?

  一般人的心理,對於某件事物,越是看不懂時,便越要多看幾眼。

  司馬豪何獨不然,手中持著那張信箋,兩道驚詫眼神,便死盯在信箋所書的「殺彭白衣」四個大字之上。

  起初,箋上只有「殺彭白衣」四字。

  漸漸,字跡忽然增多,變成了:「殺彭白衣!殺彭白衣!殺彭白衣!殺……」

  滿紙上都堆滿了「殺彭白衣」字樣,這自然屬於幻覺,但雖是幻覺,也使司馬豪為之眼花撩亂,身軀顫抖。

  「殺彭白衣!」

  這不是字跡,這是語音。

  這不是幻覺,這是事實。

  這是司馬豪於眼前發花,腦中發昏,身上發抖之後,終於咬牙切齒地,從口內吐出「殺彭白衣」四字!

  坐在他對面的東門可人,突然點頭說道:「好,我幫你殺彭白衣。」

  司馬豪聞言,茫茫然地,抬頭目注東門可人。

  東門可人又自喃喃說道:「我要到『桐柏山』去。」

  常言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司馬豪在東門可人答應幫他「殺彭白衣」之後,果然遵循這種「禮尚往來」之理,也自滿面厲色,目射兇光,點頭說道:「好,我陪你到『桐柏山』去。」

  他們一個「要殺彭白衣」,一個「要去桐柏山」,那位既冒稱「彭白衣」,又要去「桐柏山」的卓軼倫,又如何呢?

  這樁熱鬧,可鬧得大了。

  原來,卓軼倫自從與司馬豪定計,誘出何撐天後,便立即單獨行動,在距離司馬囊、東門可人等,約莫二三十丈處,暗暗隨行。

  於是,卓軼倫眼看司馬豪與東門可人行,眼看他們止,眼看他們住店,但卻不曾看見何撐天有所出現。

  卓軼倫並不灰心,他認定何撐天定然也與自己一樣,是藏在暗中,監視東門可人,除非到了有事之際,才會顯露蹤跡。

  故而,他一切依照原計,單獨另住客店,並寫好一封戰書,命店夥於初更時分,送交司馬豪拆閱。

  他在信中,自然不會寫什麼「殺彭白衣」,而是寫的:「明日黃昏,途中一戰,以了斷當初舊事!」

  這種策略原本極好,誰知東門可人的心神業已受制,竟在司馬豪離開她的片刻之間,把她所聽得卓軼倫與司馬豪所商訂的誘敵妙計,完全向人吐露。

  如此一來,計畫完全變質,卓軼倫交給店夥的那封戰書,遂被人悄悄偷走,然後再悄悄送回,信封仍是原物,信箋之上,卻換寫為「殺彭白衣」四字,並在箋紙上染了觸指迷魂,魔力奇異的獨門劇毒。

  司馬豪上了惡當,業已變作了第二個東門可人,卓軼倫卻仍懵然無覺,以為得計。

  一宵易過,轉瞬天明,彼此算清店賬,再踏征途。

  司馬豪與東門可人,仍是原來模樣,原來裝束,但卓軼倫卻脫下青衫,換了一件白衣,在面貌上,也略作簡單改扮。

  中午以前,仍是司馬豪與東門可人在前,卓軼倫隨後暗躡,察看動靜。

  他除了看出司馬豪與東門可人之間,神情彷彿更為親密以外,仍未看見何撐天的半點蹤跡。

  卓軼倫認為何撐天太以狡猾,大概非等自己當真攔路邀劫之際,決不出面。

  過了中午,卓軼倫不再躡後隨行,乘著打尖機會,超越司馬豪與東門可人,去往前途等待。

  白日迢遞盡,長江莽蕩流,天色,業已近黃昏了。

  眼前,有山也有江,江旁是山,山下是江,景色相當清幽,路上也別無人跡。

  這是個良好的邀劫打鬥場所,卓軼倫白衣一飄,當道巍立,阻住了司馬豪和東門可人的去路。

  司馬豪這一路之間,與東門可人,兩情款洽,越談越覺投緣,有時他茫茫然地,說上一句「殺彭白衣」,她茫茫然地,說上一句「我要到桐柏山」去。

  如今,面前勁風颯然,有位白衣人橫眉擋路,司馬豪遂愕然止步,戟指卓軼倫,厲聲問道:「足下何人?攔路何事?」

  卓軼倫哪裡知道這位司馬三哥,被獨門奇藥所迷,業已不認識自己。心中還頗為高興地,暗讚司馬豪做作得毫無破綻,遂把雙眉一挑,冷然答道:「三莊主怎麼如此健忘?我們去年中秋節後,在『紅葉山莊』莊前的那段過節……」

  司馬豪聽到此處,便自不耐煩地,皺眉喝道:「我記不得什麼過節?你如今打算怎樣,趕快說明,切莫耽誤了我的行程,我要到『桐柏山』去。」

  東門可人在旁邊聽得此語,便也雙目發直地,跟著司馬豪喃喃說道:「我要到『桐柏山』去。」

  卓軼倫以為他們與自己一吹一唱,一搭一擋,居然越裝越像那麼回事,遂搖頭冷笑說道:「要去『桐柏山』不難,但須先和我較量較量,把去年那段過節,了斷一下。」

  司馬豪狂笑說道:「較量就較量,我司馬豪難道會怕了你這無名之輩?」

  語音甫落,右掌立揚,一招「雷動萬物」,向卓軼倫迎面拍去,掌風銳嘯懾人,約莫凝足了九成功力。

  司馬豪既已迷神,為何不以全力相搏,而只用了九成功勁,向對方留情則甚?

  因為卓軼倫尚未報名,司馬豪如今既不認識卓軼倫,也不認識卓軼倫所扮的「彭白衣」,他如今腦海中所受最重大的影響,便是「殺彭白衣」四字,除了「彭白衣」以外,對於其他人物,並沒有殘殺之念。

  卓軼倫想不到司馬豪竟會這樣說打就打,毫不客氣地,猝然出手,若非功力極探,身法靈妙,能夠倉促閃開,真還險些兒挨上了這招「雷動萬物」。

  但「雷動萬物」,雖然閃過,司馬豪的「雷震山川」「雷聲驚蟄」「雷天大壯」等三絕招,又復迴環併發地,向卓軼倫連綿攻至。

  這些招術,全是司馬豪新煉「奔雷掌法」中的精妙絕學,故而卓軼倫的功力,雖比司馬豪來得高明,但猝不及防之下,應變倉促之間,也弄得難免有點招架為難,手忙腳亂。

  到了這時,卓軼倫才偶然發現司馬豪的兩道目光,彷彿對自己生疏異常,互相接觸之下,並沒有那種應該含蘊的會心意味。

  卓軼倫驚奇之下,暗想司馬豪三哥是怎麼了?難道自己不過換了一件長衣,略為改扮一點容貌,他便認識不出?

  想到此處,一面閃避司馬豪的三招連攻,一面朗聲叫道:「司馬豪,你若再如此不知進退,休怪我彭白衣,要不客氣了。」

  卓軼倫突然報名之意,是打算對司馬豪略為提醒,但他哪裡知道,「彭白衣」三字,這一出口,所提醒的卻是司馬豪與東門可人下意識中,受人控制的殺人兇念。

  司馬豪聞言之下,悚然一驚,目光微微發直地,瞪著卓軼倫,厲聲問道:「你且再說一遍,你叫什麼名字?」

  卓軼倫雖然詫異,弄不懂司馬豪怎會也有這種發直目光,但仍不及深思地,應聲答道:「我叫彭白衣。」

  卓軼倫這一句「我叫彭白衣」,幾乎肇下了殺身大禍!

  因為司馬豪一聽「彭白衣」三字,立即目露兇光,厲聲叫道:「殺彭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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