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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夏侯娟皺眉止步,心中略一盤算,覺得以自己腳程而論,前半時辰慢走,後半時辰快走的綜合計算,至少也有五十里,這片森林,怎可能有如此厚密?

  疑心既動,第一件事自然便考慮到獨孤智是否在這片密林之中,設有什麼迷蹤陣法?

  夏侯娟對於五行變化,奇門生剋之道,也曾涉獵,並自信頗有心得,遂略為靜氣凝神緩步前進,細看林木的種植情況,有無異狀。

  又走了三五十丈,不僅未看出絲毫異狀,林木更越來越高,越來越密,竟似越來越深,天光也越來越暗,哪裡有即將穿過林海的半分情況?

  夏侯娟畢竟不愧為「百忍神尼」梅大師的心愛高足,在這種看不出絲毫異狀的情況之下,反而斷定自己業已陷入極厲害的無形陣法之內。

  身陷無形陣法,與面對有形敵人不同,當前第一要務,便是趕緊釋躁靜矜,先自明心見性,

  夏侯娟念動身隨,立即盤膝靜坐,低眉合目。

  先聖賢說得好:「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她「得」的是什麼?

  她以為林中設置了可以顛倒轉換,綜合人力及天然力靈妙的無形陣法,並有人暗中操縱,才使自己如入無邊林海,困不得出。

  但這種慮後之「得」,只屬於「大膽假設」,究竟是否正確,還需要「小心求證」。

  夏侯娟面含微笑,站起身形,循著先前所走方向,絲毫不變地,又復疾馳。

  但這次她耍了花樣,在前行未及十丈之際,猛然一式「彩鳳翻飛」,竟掉轉嬌軀,對著相反方向,提氣狂奔。

  三五個箭步起落,也就是馳出三十來丈以後,面前果然林木漸稀,已有天光透入。

  夏侯娟知道自己的「大膽假設」,和「小心求證」,均已完全成功,即將穿越林海。

  她心中狂喜,腳下加勁,「颼颼颼」地,施展出「八步登空」身法,展眼間便自飛出林外。

  但林外不像是什麼峽谷以內,卻像是出了峽谷,尤其那些峰巒形態,竟使夏侯娟覺得有點熟悉。

  她詫然之下,回身游目一看,不禁眼前發黑,幾乎氣得暈倒。

  她又回到了未入林以前的幽險山峽之外。

  回顧峽內,桐柏森森,環視四周,山壁峭峭,這是她前經之處,難怪她一出林時,便覺環境眼熟。

  夏侯娟怔了,是驚得發怔。

  夏侯娟呆了,是氣得發呆。

  她銀牙暗咬,頗想再度入林,但終於竭力忍耐,抑制了自己的心中衝動。

  並不是夏侯娟膽小,「咆哮紅頗」生平心雄氣壯,怕得誰來?但她覺得在料不透獨孤智於林中所佈,是何埋伏之前,即令再度進入,多半徒勞無功,倘若被困其內,或仍像這樣糊裏糊塗地,退了回來,豈非更貽笑柄?

  就在夏侯娟空白驚怒交迸,連搓雙手,無計可施之際,林內忽然有位清臞青衫老人,緩步走出。

  夏侯娟秀眉軒處,香肩一晃,便飄到青衫老人面前,擋住他的去路,並纖手微揚,似欲點向對方。

  但她纖手才揚,玉指便收,並未把心中想施展的招式發出。

  夏侯娟懸崖勒馬之故,是恐怕自己又過於魯莽,把事料錯。

  因為她斷定對方既從林內走出,定是獨孤智手下黨羽,才想制住來人,加以逼問。

  詎料臨近之下,才發現這位清臞青衫老人,朱顏鶴髮,宛如古月蒼松,那份超絕風神,縱非仙俠一流,也是高明隱士。

  夏侯娟趕緊縮手,心想以這青衫老人的清標高致看來,怎會是獨孤智手下的兇邪黨羽?

  她一面縮手收式,一面微抱雙拳,向那青衫老人,含笑問道:「請問老人家,此峽何名,這片密林,有多深厚?」

  青衫老人向夏侯娟看了一眼,微笑答道:「這是『天奇峽』,密林也叫『天奇林』,縱深約莫有一百來丈。」

  夏侯娟臉上一熱,心想自己向來挾技傲世,以為餘子碌碌,誰知卻在這「天奇峽」內,碰了這大釘子,僅僅百餘丈縱深的無人森林,便把自己難倒。

  她羞慚之下,又向那青衫老人問道:「多謝老人家,在下再請教一聲,這片『天奇林』外,是否有座『天玄谷』?」

  青衫老人搖頭笑道:「這『天奇峽』內是『天奇林』,『天奇林』外是『天奇谷』……」

  夏侯娟聽到此處,大感意外地,接口說道:「天奇谷,難道這『桐柏山』中,竟沒有『天玄谷』麼?」

  青衫老人笑道:「有,走完『天奇谷』,有條『天玄橋』,走完『天玄橋』,有個『天玄洞』,要等出得『天玄洞』,便是『天玄谷』了。」

  夏侯娟聽得不禁倒抽一口冷氣,眉峰立告深蹙。

  青衫老人手捋長髯,微笑說道:「這些峽林橋洞,七成出於天生,三成出於人為,均係極難通行的罕世奇境,其艱難程度,並由淺入深,最容易走的是這『天奇林』,倘若到了『天玄谷』前的『天玄洞』中,真所謂步步皆蘊危機,寸寸都是鬼域。」

  語音至此,頓了一頓,向夏侯娟看了幾眼,又復藹然微笑地,揚眉問道:「姑娘為何向我打聽『天玄谷』,可以告訴我麼?」

  夏侯娟毫不隱瞞,應聲答道:「在下想到『天玄谷』中,去尋找一個複姓『獨孤』的癱殘老人。」

  青衫老人笑道:「天玄谷不易入,獨孤智不好惹,姑娘若是無甚特別緊要之事,大可不必……」

  夏侯娟不等青衫老人話完,便即接口說道:「多謝老人家關垂盛德,但常言道得好『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在下因有至友被陷『天玄谷』中,故而不計本身安危,也要入谷一探,老人家認識那獨孤智麼?」

  青衫老人本來滿面笑容,聽了夏侯娟這樣一說以後,竟換了副驚奇神色,軒眉問道:「姑娘所說你陷身『天玄谷』中的那位至友,是不是卓軼倫呢?」

  夏侯娟頗感意外地,點頭答道:「老人家怎會猜得這樣正確?」

  青衫老人笑道:「這樣說來,姑娘是夏侯娟賢侄女了,我與令師『般若庵主』相識,卻未見過賢侄女,不知你可知道我葉天仕麼?」

  夏侯娟雖不知卓軼倫深通醫道,並係出於葉天仕所傳,卻久聞「一帖神醫」大名,遂躬身笑道:「侄女久仰葉師叔大名,更時常聽得家師稱譽葉師叔超華邁扁的岐黃神技,但葉師叔怎會知道侄女與卓軼倫結識,並得知他身陷『天玄谷』呢?」

  葉天仕笑道:「這是卓軼倫自己告訴我的。」

  夏侯娟又驚又喜地,揚眉笑道:「葉師叔,你既已見過卓軼倫,他定必安然脫險的了?」

  葉天仕的面色忽轉沉重地,搖手說道:「天下事往往奇巧無倫,我若不巧入『天玄谷』,遇見此事,卓軼倫定遭慘死,屍骨早寒,如今雖告暫時脫難,但因獨孤智手段太兇,心腸太狠,卓軼倫身受控制,究竟吉凶如何,尚無法遽加論斷。」

  夏侯娟聽得心中大喜,皺眉問道:「他……他……他難道尚被獨孤智困在『天玄谷』中……」

  葉天仕擺手叫道:「賢侄女莫要著急,卓軼倫人已離此,但其中情況,頗為曲折,我們不便在此深談,且尋個僻靜所在,再由我詳詳細細地,說給你聽。」

  夏侯娟也知這「天奇峽」口,不是善地,遂只好耐著性兒,隨同「一帖神醫」葉天仕,到了另一片小林之中,聆聽他詳談究竟。

  葉天仕首先目注夏侯娟,含笑問道:「賢侄女怎會知道卓軼倫陷身此處,莫非那位『紫衣宮主』崔鳳芸,在家破人亡之下,仍能守信不渝,代替卓軼倫前往『小孤山』江岸,向你報訊麼?」

  夏侯娟點了點頭,葉天仕拈鬚嘆道:「難怪卓軼倫說此女,雖係旁門左道,卻屬性情中人,這樣講來,你對於前半段經過,定已了然,無須我……」

  夏侯娟接口說道:「葉師叔請從究是何人向『紫衣宮』施行突襲,殺死『四眼神君』胡遇奇等情,開始見告。」

  葉天仕道:「夜襲『紫衣宮』,殺死胡遇奇,是『宇宙六殘』中的司馬聰、雲千里、何撐天等所為,侵入『秘香閣』,擄走卓軼倫,則是獨孤智所作。」

  夏侯娟大吃一驚說道:「這四個魔頭,難道業已互相合作,組成什麼『六殘幫』了麼?」

  葉天仕搖頭笑道:「獨孤智手眼通天,本身雖癱瘓在那張輪椅之上,不能行動,但手下卻密佈江湖,情報傳遞,極為快捷,他此次因獲知司馬聰、雲千里、何撐天等『宇宙三殘』,要向『四眼神君』胡遇奇,合力尋仇,遂特地破例親來,執行他的兩種打算。」

  夏侯娟皺眉說道:「兩種打算,我只猜得出他其中一種打算,大概是來看看另三個與他齊名的兇殘魔頭,到底有多高道行,並遞交約請『宇宙六殘』齊聚『天玄谷』,合組『六殘幫』的那份書柬。」

  葉天仕微笑說道:「賢侄女心思敏捷,猜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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