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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周三畏點頭晃腦地,怪笑說道:「相君之貌,英俊無倫;相君之心,悲天憫人;相君之學,深邃通神;相君之壽,萬載長春。」

  卓軼倫聽得忍俊不禁地,失笑說道:「周老人家,你真所謂善頌善禱,倘若再加上點江湖相士之語,大概要說我的生辰八字,貴不可言,應該贈送你千金厚禮。」

  周三畏不加理會,依舊怪笑說道:「明珠仙露,威鳳祥麟,此人不嫁,更嫁何人?」

  卓軼倫瞠目叫道:「老人家,你說的是些什麼話兒?這是誰……」

  周三畏怪眼一翻,接口狂笑說道:「這是誰?這是夏侯娟,這是你送她外號的『咆哮紅顏』,這是我在代表她向你吐露芳心隱事。我的聰明卓老弟,糊塗卓大俠,你、你明白了麼?」

  卓軼倫俊臉微紅地,皺眉說道:「老人家莫要亂開玩笑,那位夏侯姑娘,性情暴躁坦率,脾氣並不太好。」

  周三畏笑道:「我知道她脾氣不好,否則你怎會稱她『咆哮紅顏』?但我卻覺得我是在替她吐露心聲,夏侯娟姑娘,縱然親耳所聞,也不會對我大肆『咆哮』。」

  卓軼倫苦笑說道:「周老人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那位夏侯姑娘,風萍初識,根本未通數語,便告分別,哪裡會……」

  周三畏搖頭笑道:「卓老弟,我不是信口胡言,我有真憑實據。」

  卓軼倫心中一跳,目注周三畏,揚眉問道:「老人家,在這『天都峰』上,除了青松,便是白雲,你卻哪裡來的什麼憑證?」

  周三畏狂笑答道:「青松為憑,千秋不滅,白雲作證,萬古長新,豈不是你們這一對俠女英雄,良緣當合的絕佳兆頭?來來來,卓老弟,我且讓你看看你那位『咆哮紅顏』,為你所留的相思手澤。」

  話完,便把卓軼倫引到那株古松之旁,叫他細看樹幹字跡。

  卓軼倫看清字跡,心頭微醉,臉上微紅,但口卻仍辯白說道:「這些字跡,並未留名,老人家怎可遽加認定,是夏侯娟的手筆?更是為我而書的呢?」

  周三畏哈哈笑道:「卓老弟,英雄愛俠女,俠女慕英雄,這是天經地義之事,何必對此矯情?『埋龍坳』三字,難道還不足證明一切?『一龍已埋』是指我『天龍八掌』郭大哥,『一龍傲』是指你這『聖手仁心』卓軼倫。」

  卓軼倫因話兒已被周三畏叫穿,遂不再掩飾地,苦笑說道:「她真是冤枉我了,為何平平白白地,替我加上一個『傲』字?」

  周三畏搖頭笑道:「老弟莫要叫屈,依我看來,是一點都不冤枉。」

  卓軼倫不服氣地叫道:「老人家請講,我的『傲』在何處?」

  周三畏看他一眼,冷然答道:「傲在何處?『傲』在你的骨子裏。」

  卓軼倫劍眉方蹙,周三畏繼續說道:「夏侯姑娘向你道別之時,老弟應該加以挽留,約她和你一同並轡江湖,尋找獨孤智與何撐天,你不曾這樣示意,便是面嫩骨傲,夏侯娟無論如何豪邁坦率,總是個臉皮子較薄的女孩兒家,她好意思主動遷就你麼?」

  卓軼倫心中暗悔,知道周三畏所說有理。

  周三畏哈哈一笑,忽然舉掌凝勁,向那株古松斫去。

  他不是想斫倒古松,只是借掌代刀,又削下了一片樹皮。

  卓軼倫駭然問道:「老人家,你這是何意?」

  周三畏指著夏侯娟所留字跡,含笑說道:「夏侯姑娘絕想不到我們也來『黃山』,更絕想不到老弟會天緣湊巧地,在這『天都峰』頭,看見她松身留字。故而,這是她惆悵以下的遣愁之作,自然毫無掩飾,充分吐露真情,我老人家即景動興,也要來湊上幾句。」

  他一面說話,一面果以指甲在松幹之上,不住亂劃。

  卓軼倫等他住手以後,頗為好奇地,注目細看。

  哪知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竟看得他深皺雙眉。

  原來,周三畏所劃字跡,只是寥寥四語,辨出是:

  「愛海如仇海,情場比戰場。
  你若要想打勝仗,最好是先投降。」

  卓軼倫搖頭叫道:「老人家,你所劃的這四句話兒,不倫不類,算是什麼東西?」

  周三畏瞪眼佯怒答道:「什麼不倫不類?這是我老人家根據生平見聞經驗,所創造的至理名言,也可以說是愛海南針,情場寶典。」

  卓軼倫道:「老人家可不可以把你這充滿奧秘的名言寶典,解釋一下?」

  周三畏冷哼一聲說道:「這樣淺顯的字面,哪裡還需要解釋?就是告訴沉迷在愛海情天中的男男女女,若想天從人願,美夢得諧,便不可過於驕傲自大,縱然把『勝利』業已握在自己手中,最好也不著痕跡地,分給對方一半。」

  卓軼倫聽到此處,失驚說道:「呀!我明白了,老人家深入淺出,確是至理名言,但……」

  周三畏怪笑問道:「但些什麼?卓老弟莫非還有所不服?」

  卓軼倫搖頭笑道:「我對老人家敬佩萬分,哪裡有甚不服?只是覺得老人家既然能作愛海名言,情場寶典,怎麼到如今仍是一條光桿,缺少個老伴兒呢?」

  這幾句話兒,把位「天琴醉叟」周三畏,問得既似窘愧難答,又似觸緒傷懷,竟呆立不動地,從一雙老眼之中,慢慢而慢慢地,垂落了兩行珠淚。

  卓軼倫見狀,知道自己出語不慎,必是觸動了周三畏的什麼傷心隱事,不禁惶然叫道:「周老人家,你怎麼這樣傷感?請恕卓軼倫無知。」

  周三畏舉起破袖,略拭淚痕,搖頭苦笑說道:「卓老弟,我怎麼會怪你,我只有怪我自己年輕時,心性太傲,又不懂得這『最好是先投降』的情場妙諦,才辜負了大好青春,成了個老光桿,慢說享受家室之樂,連兒子孫子,也一齊耽誤。」

  卓軼倫問道:「老人家當初的投降對象是誰?」

  周三畏雙眼中,精光一亮答道:「她的名氣不小,是叫……」

  話猶未了,忽又搖頭長嘆地,斷然說道:「彼此紅顏已逝,綠鬢全皤,何必再去提她?我還是把那情場妙諦,向卓老弟說得清楚一些,因為……」

  卓軼倫笑道:「多謝老人家指教,對於這句『最好是先投降』,我已牢牢記住。」

  周三畏瞪眼叫道:「光記住不夠,還要懂得其中精義。」

  卓軼倫苦笑說道:「乖乖,『投降』還有精義?」

  周三畏道:「當然有,『投降』的精義,就是『適時』二字,你若不懂得選擇適當時機,來個胡亂『投降』,對方又會看不起你,認為你是軟骨鬼,大膿包,慢說讓你稱心如願地,打場『情場勝仗』,甚至於拂袖而去,以後連看都不屑向你看上一眼。」

  卓軼倫越聽越覺服貼,也越聽越覺好奇地,向周三畏揚眉笑道:「老人家,你說得對,我如今才發覺你這些聽來似是嘻笑怒罵的話兒之中,含蘊著高深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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