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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軼倫驚念方起,夏侯娟便已咬牙忍淚問道:「郭南天是怎樣死的,你能不能告訴我呢?」

  卓軼倫猜出夏侯娟與郭南天之間,定有什麼深仇大恨,遂毫不隱瞞地,把從「天琴醉叟」周三畏口中所聞各情,向夏侯娟轉述一遍。

  夏侯娟靜靜聽完,神情一陣木然,指著面前的墳墓,含淚問道:「這墓中埋的,就是『天龍八掌』郭南天麼?」

  卓軼倫一來不喜謊言,二來也想藉以試試這位豪邁絕倫,夏侯娟姑娘的心性如何,遵點頭答道:「不錯,這墓中埋的正是『天龍八掌』郭南天,夏侯姑娘莫非與他有什麼血海深仇,連對一位業已逝世的老人家,都放不過麼?」

  夏侯娟好似悲懷難禁地,垂淚答道:「我雖與郭南天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但常言曾道,人死仇消,我又怎會狠毒得像伍子胥把楚平王鞭屍洩憤一般,去找墓中枯骨晦氣?」

  卓軼倫肅然一揖叫道:「夏侯姑娘,你莫再怪我迂腐多禮,我這是對於你明理達義的厚德寬仁,表示敬佩之意。」

  夏侯娟拭淚說道:「厚德寬仁之讚,夏侯娟愧不敢當,我雖不找死人晦氣,卻要去找活人晦氣。」

  卓軼倫聽了她「要去找活人晦氣」之語,訝然問道:「夏侯姑娘,你第二仇家是誰?」

  夏侯娟頗含感激地,看他一眼答道:「多謝你告訴我實情,郭南天既然直接間接地,死在『宇宙六殘』中獨孤智及何撐天的手內,我便要把滿腹怨氣,發洩到這兩個殘廢兇人頭上。」

  語音一了,紅衣微揚,便欲飄身高去。

  卓軼倫叫道:「夏侯姑娘請暫留貴步。」

  夏侯娟揚眉問道:「你不贊成我去找獨孤智和何撐天麼?」

  卓軼倫搖頭笑道:「在下哪有不贊成之理,但這兩個殘廢兇人,並不易找,夏侯姑娘必將浪跡天涯,飄遊海角,似尚不急在目前一時。」

  夏侯娟目光一轉,點頭說道:「你說得對,我問了你半天,你大概也有些話兒問我,我和你一樣地知無不答就是。」

  卓軼倫把話音神色均放得極為平和地,微笑問道:「夏侯姑娘與『天龍八掌』郭南天之間,有何深仇大恨?」

  一提仇恨,夏侯娟便眼圈傲紅,定了定神之後,暗咬銀牙,點頭說道:「好,我告訴你,我爹爹名叫夏侯洵,外號人稱『翻天神手』。」

  卓軼倫肅然起敬地,接口說道:「我知道,夏侯老伯是名重一時的嶺南大俠。」

  夏侯娟聽他把自己爹爹稱作「老伯」,自然心中頗生好感地,向卓軼倫看了兩眼,繼續說道:「爹爹與郭南天本是刎頸至交,他們並在偶然機緣之下,合得了一冊武林秘笈『百篆真經』,遂互相苦苦參究,誰知為時未久,我爹爹即被郭南天害死,那老賊獨吞秘笈,從此隱居遁世。」

  卓軼倫雖對素具大俠之稱的「天龍八掌」郭南天,竟會有如此卑鄙之事,有些不信,但因夏侯娟言來似甚確鑿,自己毫無反證資料,未便代為辯白,只好點頭,隨口問道:「夏侯姑娘當時卻在何處?」

  夏侯娟答道:「我在『小寒山般若庵』中,隨我恩師學藝。」

  卓軼倫又是一驚,抱拳說道:「原來夏侯姑娘竟是『百忍神尼』梅大師的門下弟子,卓軼倫多有失敬。」

  夏侯娟瞟了他一眼,揚眉問道:「你呢?你看來骨秀神清,卓犖不俗,定也藝出名門。」

  卓軼倫聽了夏侯娟的讚語,不禁把適才所受教訓及所忍委屈,完全清除地,慰然笑道:「我們師門中可能頗有淵源,卓軼倫是受業於『天山醉頭陀』,和『哀牢山歸雲堡』堡主彭五先生等兩位恩師門下。」

  夏侯娟知道「天山醉頭陀」,「歸雲堡主」彭五先生,都是與自己恩師「百忍神尼」梅大師,地位相等的第一流出世高人,故在聞言之下,點頭嬌笑說道:「我的看法,果然不錯,除了根骨絕世的曠代奇才,是不容易被這兩位前輩人物,垂加青眼,收列門牆的呢!」

  卓軼倫又受誇獎,正自有點心神飄忽之際,夏侯娟忽然秀眉微揚,含笑說道:「卓兄,我們師門中既有淵源,氣味亦甚投合,萍水相逢,就此訂交,夏侯娟因急於追尋何撐天,暨獨孤智下落,暫時告別,綠水青山,行再相見。」

  美人魔力,端的無邊,「就此訂交」一語,聽得卓軼倫心花怒放,但「暫時告別」一話,卻又聽得卓軼倫黯然魂銷。但黯然雖是黯然,這位哀牢大俠,卻想不出理由來,加以挽留,只好默默點頭,從眼角眉梢之間,顯露出一片惜別傷離神色。

  英雄自古本多情,但美人呢?似乎應該比英雄來得更纏綿一些才對。

  不,夏侯娟容光絕世,稱得上是位極美極美的美人兒,但她的臉上,卻沒有什麼纏綿神色顯露。

  她只是微微地一舉手,淡淡地一點頭,輕輕地一回身,便如流水行雲般,飄然離去。

  不一時,紅衣忽轉,夏侯娟又復施展她初來時那種極高明的輕功絕技,嬌軀微一晃動,便自俏生生地,站在卓軼倫的面前。

  卓軼倫以為她也惜別傷離,暫不願走,正自心頭狂喜,夏侯娟業已笑吟吟地,揚眉叫道:「卓兄,我還有句話兒問你,有樁事兒求你。」

  卓軼倫點頭笑道:「夏侯姑娘有話請講。」

  夏侯娟閃動著一雙妙目,看著卓軼倫,含笑問道:「武林人物,多半都有外號,卓兄,你有沒有?叫做什麼?」

  卓軼倫笑道:「哀牢一帶的武林人物,曾經送過我『聖手仁心』四字。」

  夏侯娟把「聖手仁心」四字,唸了兩遍,揚眉嬌笑說道:「照這『聖手仁心』四字看來,卓兄不僅精於武功,並還精於醫道了。」

  卓軼倫赧然答道:「我恩師彭五先生,與『一帖神醫』葉天仕,是至交好友,卓軼倫侍酒侍棋之際,常得葉老前輩不吝指點,遂稍解青囊之術。」

  夏侯娟「唉」了一聲,皺眉嘆道:「有個外號,多麼神氣!」

  卓軼倫驀然想起,方才夏侯娟動問自己姓名,自己因未回問,曾被她教訓一頓,如今自應禮尚往來,豈可觸怒美人,再蹈覆轍?

  想到此處,卓軼倫立即問道:「夏侯姑娘,你的外號是怎樣稱呼?」

  夏侯娟柳眉雙剔,白了卓軼倫一眼,嗔聲說道:「你這人怎麼是個聰明面孔笨肚腸?有時尚算懂事,有時卻太以糊塗!」

  卓軼倫所謂「拍馬屁拍上馬腳」,被踢得俊臉飛紅,心中發怔。

  夏侯娟見狀,嫣然失笑道:「卓兄,你看你這副懵懂樣兒,真像隻大傻瓜!我若有甚外號,哪裡還會羨慕有外號之人?」

  卓軼倫被她這種毫不客套的爽直言詞,說得臉上更紅,連耳根也微發熱。

  夏侯娟才不管他神色如何,只是自顧自地,繼續道:「我要問你的話兒,業已問完,如今要求你的事兒,也就來了。」

  卓軼倫靈機忽動,含笑問道:「夏侯姑娘,你是不是要我送你一個外號?」

  夏侯娟聞言,貝齒微露,笑出聲來,揚眉說道:「哈哈!真有趣味,在一轉瞬間,大傻瓜便變成了聰明鬼!外號不宜自起,應由人贈,你肯不肯送我一個?」

  「大傻瓜」、「聰明鬼」,都不是什麼好字眼。但吐自嬌媚絕色的夏侯娟口中,卻變成一枚奇異無形利箭,鑽入卓軼倫心窩深處,使這位哀牢大俠,不單不覺痛苦,反而生出一種甜甜蜜蜜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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