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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司马明双目虽盲,但双耳的听音辨位能力,着实灵敏无比,他右手甩处,先把蟹螯发出,击中空中蟹螯,然后趋势把盒内金针,抓了一些,化成大蓬金线,向那蟹身打去。

  不单如此,司马明除了这掷螯发针的动作,并随在那大蓬金线之后,提气飘身纵起。

  金针才一打中蟹身,人也跟踪飞到,伸手把这只双螯俱失,但却添了一身金刺的怪蟹,凌空抓住。

  司马明再一吸气仰身,半空中来了式“细胸巧翻云”,双臂微分,腰间一屈,腿儿一伸,转化为“野鹤孤飞”,穿进“天香轩”,仍然准确无比地,落在原处。

  卓轶伦刚待抚掌称赞,司马明已把那只长满“金毛”的蟹身递过,含笑说道:“卓兄再数数看,这蟹身上所中金针之数,大概与你投落水中之数,完全相同,也是三十七根。”

  卓轶伦知道不必再数,定然绝无谬错,遂好生叹服地,失声赞道:“二庄主绝艺神功。”

  司马明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即摇手笑道:“卓兄,你对我三弟有疗疾救命之恩,司马明绝不敢狂妄炫技,何况我闻其声,知其人,业已识得卓兄也是一位内功极为精纯的武林好手。”

  卓轶伦见对方竟能从语音上听出自己的功力程度,不禁越发吃惊。

  司马明坐回原位,继续笑道:“故而,司马明一再不揣鄙陋,弄斧班门,用意只在证明我尚可称得上是‘残而不废’。”

  卓轶伦点头笑道:“慢说‘残而不废’,就把那些双目可以见物的江湖豪杰算上,又有几人能及得二庄主的矫捷精确?”

  ▼第三章 紫衣宫绝色

  司马明转面向司马豪含笑叫道:“三弟,你虽一片好心,请来卓兄,欲为我疗治盲疾,但我却不想劳费卓兄心神,因为一来我目盲已久,未必能疗。二来这‘双眼失明’缺陷,似乎并不对我构成累赘。三来有此特点,反易成名。我若有如常人,不过与三弟一样,是位‘红叶山庄’的二庄主,哪里能够名列‘宇宙六残’,被四海八荒之间,目为第一流的武林奇客?”

  这番话儿,虽然不无愤激意味,却也言之有理,卓轶伦听得心中暗想,司马豪恐怕不易说服他这二哥,接受自己疗治。

  司马豪与司马明是同胞手足,自然深知自己这位二哥的怪僻情性,遂不再勉强劝说,只向卓轶伦举杯笑道:“卓兄莫要客气,请用酒菜,你看山围四面,月照当头,耿耿银河,疏疏列宿,我这小园之中,所能见到的中秋月色,倒也颇称幽美的呢!”

  卓轶伦一面点头,一面却听出司马豪这夸赞秋色之语,似乎在旁敲侧击,对司马明暗加讽劝。

  司马明也有所觉,双眉一挑,哈哈大笑说道:“三弟,你何必如此用心良苦,我虽看不见‘秋色’,却嗅得见残荷犹绰约,老桂自婆娑的‘秋香’,听得见笛弄三更月,砧敲万里衣的‘秋声’,也一样可以领略自然妙趣,并不见得对这美景良辰,过于辜负。”

  司马豪被自己这位倔强二哥,顶驳得俊脸微红,双剔剑眉,欲言又止。

  司马明的心思,真够灵敏,竟宛如目睹地,向司马豪笑道:“三弟,你有何话儿,尽管直讲,我生来好辩,决不怕人把我问倒。”

  司马豪叹息一声,把语音放得极为柔和平淡,彷佛竭力避免使司马明过分刺激地,缓缓问道:“二哥,今天是八月中秋,你记不记得再过十一天是什么日子?”

  司马明应声答道:“我怎么不记得,八月廿六日,是你秋表姊的生日。”

  司马豪悲声叹道:“自古美人多不寿,埋香坟树已成林,我秋表姊去世至今,好像不少年了?”

  司马明答道:“整整二……二十年了,三弟,你……你忽然提起这……这……令我伤……心……肠断之事则甚?”

  说话之间,业已伤感难禁,从脸上所带的墨色晶镜后面,垂落了英雄珠泪。

  卓轶伦看得暗暗点头,心想大英雄多半均具真性情,虽然出身不一,交游不慎,有些人难免入了歧途,但若能固势利导,设法诱发良知,定可使其泯除恶迹,改正错误,照此看来,游侠江湖之人,与其刀光剑影中,诛恶锄强,倒不如苦口婆心地,化恶劝善。

  他方想到此处,司马豪又复说道:“二哥既然记得秋表姊的生日,到时是否要去她的坟前,祭奠祭奠?”

  司马明举袖拭泪,长叹一声答道:“我不懂三弟为何这样问话,你难道不记得我这二十年来,每逢你秋表姊的生辰,以及她逝世之日,不论雨雪风晴,都要亲去祭奠,并在她坟前,陪她一夜?”

  司马豪的目中也微现泪光,悄悄拭去,继续问道:“二哥每次前去,是以何物对我秋表姊祭奠?”

  司马明凄然答道:“她生前最爱吃的饮食,是‘葡萄酒’和‘玫瑰鹅掌’,我每次往祭,都是用这两样东西,再加上香花鲜果。”

  司马豪双眉一挑,悲声叫道:“‘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二哥虽然深情款款,二十年如一日,但秋表姊的泉下芳魂,真能享受得到你所供奉她的‘玫瑰鹅掌’和‘葡萄酒’么?”

  司马明又自泪珠泉落地,凄然叹道:“人天路远,幽明永隔,她是否享受得到,如何能知,我只是聊尽我心……”

  司马豪不等司马明话完,忽然把桌儿一拍,怒声叫道:“二哥,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应该作矫情之语,违心之论。”

  这两句突如其来的话儿,以及司马豪的愤怒语气,真把卓轶伦看得发呆,听得发怔。

  司马明更是莫名其妙地,愕然问道:“三弟,你……这是什么话?”

  司马豪冷笑说道:“二哥分明有最珍贵的祭礼,不肯拿去,只拿些‘玫瑰鹅掌’和‘葡萄酒’等俗物,假作多情,却叫我表姊的泉下芳魂,如何瞑目?”

  司马明骇然问道:“三弟,你所谓‘最珍贵的祭礼’,却是何物?”

  司马豪摇头说道:“二哥,你且慢问我,我先问你,你记不记得我秋表姊是因何而死?”

  司马明叹道:“这等令人肠断心碎之事,怎会忘记,她是因为服侍我的重病,衣不解带,过于劳瘁,更见我病后双目生翳,成了残废,遂悲哀太甚,一恸而逝。”

  司马豪点头说道:“二哥记得不错,我再问你,为什么要‘忠臣永纪凌烟阁,烈妇长留贞节旌’?”

  司马明应声答道:“这个道理简单,就是‘以慰逝者,以励后人’。”

  司马豪继续问道:“假如奸臣死了,也让他人祀‘凌烟阁’,荡妇死了,也替她立上‘贞节牌坊’,则他们在九泉之下,是否觉得安慰?”

  司马明道:“文不对题,便无价值,他们非但不会有甚安慰,反会有若芒刺在背。”

  司马豪点头说道:“二哥,请你记住你这两句正确答案‘文不对题,便无价值’。”

  司马明眉头双蹙,接口道:“三弟今日怎么尽说这些不着边际怪话?”

  司马豪冷笑说道:“从正面看来,虽然胡扯乱道,彷佛不着边际,从后面来看,却鞭辟入里,句句都是名言。”

  司马明“哦”了一声,扬眉叫道:“三弟请讲,我愿意听听你从反面着眼的至理名言。”

  司马豪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既然‘文不对题,便无价值’,则从反面来说,‘吻合题目的作品,便是好文章’,再若换句话说,‘符合期望的东西,便是最好祭礼’,二哥,你能否听明这几句话呢?”

  司马明听得一愕,司马豪又叫道:“二哥,你扪心自问,仔细想想,二十年前,秋表姊衣不解带地,为你侍疾,是否仅仅期望你能对她供奉一些‘葡萄酒’和‘玫瑰鹅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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