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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卓轶伦等知道推辞不脱,只好由他送到店中,取了行囊,立往“黄山”进发。

  周三畏边行边自得意笑道:“卓老弟,这次‘红叶山庄’之行的彩头不错,像这种主顾,若能多多遇上几个,我老人家后半辈子,便可终日醉饱,不会慨叹什么‘酒债寻常行处有’,和‘解馋难觅杖头钱’了。”

  卓轶伦失笑说道:“老人家还好意思呢!区区一诊之劳,竟敲了人家百两纹银竹杠,你未免太以心狠手辣。”

  话方至此,周三畏便自怪叫说道:“卓老弟,你说错了,心狠手辣的不是我们,而是‘红叶山庄’的那群人物。”

  卓轶伦扬眉问道:“老人家怎么这样说法?”

  周三畏狂笑叫道:“卓老弟,你装甚胡涂?我不信你就觉不出对方属于江湖人物,从那三庄主和苏建祥的气质方面看来,阴鸷有余,爽朗不足,分明不是正派豪侠,而是坐地分赃的绿林盗贼。”

  卓轶伦笑道:“我当时专心诊病,不曾注意这些,并连那三庄主的姓名,也未一问,否则便可知道对方究竟是何许人了。”

  话方至此,身后蹄声大作,分明有骑快马,疾驰而来。

  卓轶伦回头看去,一匹毫无杂色的雪白龙驹,业已泼风般地,卷到面前,马上人勒缰停蹄,飘然纵落,向卓、周二人,躬身为礼。

  这人正是“红叶山庄”中的苏建祥,卓轶伦一见之下,不禁心内微惊,皱眉问道:“苏兄赶来则甚?难道三庄主的伤势,有了恶化迹象?”

  苏建祥摇头笑道:“先生医术通神,我家三庄主一觉醒来,业已痛苦若失,问起脉敬,责我百两之赠,过于菲薄,遵命苏建祥飞骑赶来,再呈微礼。”

  说完,便把鞍后所系的一具包裹解下,双手捧过。

  对方如此作法,显出真情,卓轶伦倒不好意思加以拒绝,只得接过展开,包裹中竟是一件极好貂裘,价值足在千金以上。

  苏建祥笑道:“卓先生,我家三庄主,尚有一事请教。”

  卓轶伦如今倒觉得那位“红叶山庄”的三庄主,纵系绿林巨寇,倒也不失为性情中人,遂点头笑道:“苏兄请代我向你家三庄主,致谢貂裘之赠,他有甚话儿问我?”

  苏建祥道:“我家三庄主因见卓先生医道之精,无殊扁鹊再世,遂想请教一声,对于聋盲残疾,有无疗治之法?”

  卓轶伦应声答道:“这要看症状如何?才可定论,譬如眼珠已失,或受伤碎裂,自然无法复明,若是翳障等因,便又可加疗治,一般说来,愈盲较难,愈聋便容易一些。”

  苏建祥躬身笑道:“三庄主言道,本庄红叶如霜,秋景绝美,庄旁溪蟹尤肥,拟请卓先生与周老人家,于重阳前后,命驾光临,共谋一醉。”

  卓轶伦闻言,更觉对方不俗,遂自豪情勃发地,点头笑道:“既承三庄主如此盛情,便请苏兄归报,在下与周老人家,准于九九重阳,前来叨扰。”

  苏建祥喜形于色,躬身一礼,方欲上马别去,卓轶伦又复笑道:“苏兄暂留贵步,你家三庄主的尊名上姓,能否赐告?”

  苏建祥略一迟疑,终于答道:“我家三庄主,复姓司马,单名一个豪字。”

  说完抱拳一礼,便上马疾驰而去。

  周三畏从怀中摸出酒瓶,喝了几口,怪笑说道:“卓老弟,你这‘重阳’之约,定得似嫌匆迫一些,如今已是八月初三,我们还不知在‘黄山’有多久耽搁?”

  卓轶伦扬眉笑道:“我已略加算计,‘怀玉山’距离‘黄山’不远,无论有多大耽搁,也可于重阳节前,赶到‘红叶山庄’,因为对方既提出这项邀请,似乎不便辜负那位司马豪三庄主的……”

  话犹未了,忽然“哎呀”一声,扬眉叫道:“我明白了,这‘红叶山庄’,果然大有来历。”

  周三畏皱眉问道:“卓老弟,你获得了什么灵感?竟从恍然之中,钻出一个大悟来?”

  卓轶伦得意笑道:“第一个灵感是‘三庄主’,第二个灵感是适才苏建祥问我能不能疗治盲聋残疾,第三个灵感是对方名叫‘司马豪’。”

  周三畏被他说得晕头转向地,苦笑说道:“我大概感觉麻木,竟不知道老弟所提出这三件事儿,蕴藏着什么妙谛?”

  卓轶伦微笑说道:“这三件事儿,倘系分而观测,似乎毫无妙谛,但若合而推敲,却有点妙不可言!我认为司马豪的两位哥哥,也就是‘红叶山庄’的大庄主和二庄主,一个叫司马聪,一个叫司马明,名列‘宇宙六残’,老人家是否同意?”

  周三畏怔了一怔,拊掌狂笑说道:“老弟这真叫‘一言惊醒梦中人’,你猜得绝对不会有错,我们在‘红叶山庄’之际,苏建祥不是还说过:‘倘若三庄主失音成哑,这红叶山庄便应该改称三残山庄’之语么?足见司马豪的两位哥哥,全都身患残疾。”

  卓轶伦微笑说道:“我对‘宇宙六残’,闻名已久,但除了在‘埋龙坳’中,接过何撑天两只飞环之外,与他们尚属缘悭一面。重阳佳节,来此重游,赏红叶,访奇人,不也相当有趣的么?”

  周三畏一面前行,一面笑道:“有趣虽然有趣,但司马豪分明是想请老弟施展妙手,替那聋大哥,瞎二哥,疗治残疾。”

  卓轶伦道:“这事非等实地观察诊断以后,才知有无希望?只要卓轶伦力之能及,我是绝不辞难。”

  周三畏“哦”了一声,目注卓轶伦道:“卓老弟,你知不知道‘宇宙六残’,全都偏狭狠辣,并非良善之辈?”

  卓轶伦满面神光,点头笑道:“我知道,但医家有割股之心,无偏视之念,纵遇神奸巨寇,因病求医,我也先加诊治,次加劝化,宁可在劝化无效,怙恶不悛后,再费些心力,予以歼除。”

  周三畏叹道:“老弟见识正大,胸襟如海,对于‘圣手仁心’四字,确实当之无愧的了。”

  两人一番谈笑,到了“黄山”,便边自游览那些奇秀无伦的奥景灵区,边自留心探听夏侯娟、何撑天等有关之事。

  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们漫游到“天都峰”时,居然在一株古树之上,有所发现。

  这株古树的树皮,被人削掉了好大一片,并以尖锐之物,在树干上歪歪斜斜地,划出几行字迹。

  周三畏首先发现,走过一看,只见那些字迹,虽颇潦草凌乱,但仍可辨出写的是:

  “埋龙坳,埋龙坳,
  一龙已埋一龙傲,
  若说是对他有情,
  为何一别匆匆?
  若说是对他无情,
  又为何在旦夕,在花里,在山头,在水隈,都不能够把他忘掉?”

  周三畏静静辨清字迹,走到正自负手崖边,纵观云海的卓轶伦身前,向他拱手笑道:“卓老弟,恭喜你了。”

  卓轶伦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地,惑然问道:“老人家怎么寻起我的开心,卓轶伦何喜之有?”

  周三畏并不答话,只是取出酒瓶,喝了一口,瞇缝着两只镇日都含有酒意的醺醺醉眼,向卓轶伦全身上下,不住打量。

  卓轶伦苦笑叫道:“老人家,你是否新学会了什么‘麻衣相法’?要在我身上,施展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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