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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展温如正觉酒足饭饱,陈其玉盥洗已毕,容光焕发地,走到厅中,向展温如笑道:“展兄,你去洗,我来吃,你若不洗得干干净净,我便不许你上床睡觉!”

  展温如与陈其玉目光一对,不由呆住!

  因为他觉得陈其玉本已秀美,如今这一盥洗,竟容光特别焕发,秀到极点,美得绝世,尤其是一双大眼眶的明朗眼神,更复特具风韵,醉人已极!

  陈其玉见展温如目光盯住自己,不言不动,只在发呆,不禁诧然问道:“展兄,你……你对我如此呆看则甚?”

  展温如笑道:“不是小弟呆看,是陈兄风神太美,使我看得呆了!”

  这两句话儿,说得相当俏皮,使陈其玉听得心中颇觉受用地目注展温如道:“展兄不是曾有欲与我永世相随之誓么,只要你不变此衷,我便让你看一辈子!”

  展温如道:“陈兄放心,展温如石烂海枯,天老地荒,此心不变。”陈其玉道:“只怕你再遇上一位西门小琼,恐怕又胡帝胡天……”

  话方至此,展温如的一张俊脸,业已窘得通红……

  陈其玉笑道:“好了,展兄不必脸红,你去洗洗澡吧,因为你一双手儿曾经为西门小琼解穴点穴,沾过那下流贱妇的肮脏身躯,非替我洗得干干净净不可!”

  展温如边自起身,走向后店,准备盥洗,边自心头微诧,觉得陈其玉的言语之中,怎似有不少言外意味,令人难于体会……

  他心有所疑,难于体会,又恐触怒陈其玉,不敢向他多问,只得双眉微蹙,茫然离去。

  展温如走后,陈其玉自饮自酌。

  就在他刚刚饮完一杯,把第二杯酒儿,尚未斟满之际,“隆安店”外,又走进三个人来。

  这三人,是两个面貌奇丑的黑衣汉子,和一个慧眉善目,满面笑容的青衫老者。

  不消说得,一眼便可看出这三人全是不太正派的江湖人物。

  但陈其玉觉得虽然那两名黑衣汉子一个脸上有十一条刀瘢,一个满面都是密点浓圈的大小麻子,不单相貌奇丑,并还目射凶光,却仍比那青衫老者,来得顺眼一些!

  说来真是奇怪,那青衫老者,目中既无凶光,相貌极为慈祥,又从进店以来,脸上一直都堆着笑容,但陈其玉心中却莫名其妙地,对他生出一种极端厌恶之感!

  青衫老者入店就坐后,目光一扫,便为陈其玉风神所夺,竟起身走过来,含笑说道:“阁下贵姓?”

  陈其玉冷然道:“彼此风萍未识,尊驾问我则甚?”

  青衫老者笑道:“老朽精于风鉴,见尊驾虽具绝世风神,但印堂之间,却有点发暗,遂毛遂自荐,想为阁下算算命儿,或是测个字儿,以期趋吉避凶,转祸为福!”

  陈其玉想看看对方究竟要甚花样,遂扬眉问道:“卦金多少?”

  青衫老者笑道:“送金、送银,不能送命,无论阁下卜卦测字,看相算命,甚至于细批流年,老朽都只收一文钱的象征卦礼便可。”

  陈其玉取出一文钱来,放在桌上道:“好,请为我测个字儿!”

  青衫老者在陈其玉对面坐下,含笑说道:“阁下请随意触机,报出一字。”

  陈其玉向与青衫老者同来的黑衣丑汉看了一眼笑道:“你那两名同伴,貌相异于常人,就请替我测个‘丑’字如何?”

  青衫老者取箸沾酒,在桌上写个“丑”字,端详几眼,向陈其玉问道:“阁下欲卜何事?”

  陈其玉道:“大丈夫襟怀坦荡,胸无所疑,只是随意问问流年气运而已。”

  青衫老者略一沉吟,摇头说道:“流年欠佳,因为‘丑’字从‘酉’,从‘鬼’,酉时业告日落,再一加上‘鬼’物,岂非魅影憧憧,前途多难?”

  陈其玉不以为意地,依然含笑讶道:“君子问祸不问福,尊驾有何见教,只管明言!”

  青衫老者又在桌上画了片刻,正色说道:“阁下尊姓,我想奉赠你四句话儿!”

  陈其玉道:“姓陈,尊驾赠我何语?”

  青衫老者正色说道:“遇甘而酣,遇苦则酷,见云飞魂,见白丧魄……”

  陈其玉听得失声笑道:“尊驾真是位拆字专家,前两句是对‘酉’字而言,后两句则是从‘鬼’字着眼!”

  青衫老者目注陈其玉道:“老朽为人卜卦测字,向极灵验,阁下姓陈,千万不要把我耗费心血所卜之语,当作耳边东风才好!”

  陈其玉点头道:“好,我把这‘遇甘而酣,遇苦则酷,见云飞魂,见白丧魄’四句话儿,紧紧记住就是,既蒙尊驾指点迷津,理应请教尊名上姓!”

  青衫老者笑道:“老朽甘重基……”

  一语才出,陈其玉便高声叫道:“店家,添只杯儿!”

  店家应声取过,陈其玉持壶起立,含笑说道:“甘老人家,我要敬你一杯!”

  甘重基也站起身来,讶然问道:“陈相公突然客套则甚?”

  陈其玉笑道:“不是客套,一来甘老人家耗费心血,为我测字,指点玄机,却只收一文钱象征性的卦金,委实令人感激!二来……”说至此处,故意语音略顿,甘重基便接口问道:“还有二来么?我想不出陈相公还有敬我酒的第二项理由……”

  陈其玉含笑说道:“当然有啊,甘老人家所赠卦语中,第一句便是‘迈甘而酣’,我因量浅,下敢多陪,区区一杯酒儿,距离‘酣’的程度,还差得远呢!”

  说完,持壶卓立,静等甘重基举杯。

  甘重基见状,知晓对方有点考较之意!

  因为若是单纯致敬,尽可在桌上斟酒,如今既等自己取杯,则多半在斟酒之时,有甚么花样?

  他看出陈其玉的心意,遂以右手取杯,平举胸前笑道:“多谢陈相公厚赐,老朽领受一杯!”

  通常受人致酒,都是双手捧杯,还甘重基却是以单手擎杯,遂显得有些特别!

  陈其玉向他那只垂下不动的左手大袖,看了一眼,便向甘重基所执杯中,徐徐斟酒。

  一杯酒儿,徐徐斟满,并无甚么意外事件发生。

  两人相对一笑,甘重基并把那杯酒儿,立即饮尽。

  陈其玉略一抱拳,别过甘重基,回到后店上房门外,含笑问道:“展兄,你澡儿洗好了么?”

  展温如盥洗早毕,开门笑道:“早就洗干净了,否则我怕陈兄不许我上床睡觉!”

  陈其玉脸上一红,目光略注门外……

  展温如会意,伸手闩了房门,向陈其玉问道:“陈兄在想甚心事?我看你似乎有密语相告?”

  陈其玉点点头道:“展兄猜得对了,我有句话要问你……”

  说至此际,压低语音道:“展兄,你认不认识无名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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