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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這兩句怪不得,聽得夏天翔心中倒著實有些怪將起來,目注「風塵狂客」訝然問道:「厲老前輩你這怪不得之語,卻是何意?」

  厲清狂半似答覆夏天翔,半似仍在自語,喃喃說道:「怪不得『崑崙逸士』向飄然帶領兩三名崑崙弟子,欲對鹿玉如圖謀不利。」

  夏天翔眉頭一皺,向厲清狂問道:「厲老前輩,祁連山絳雪洞中,那兩位黃衣長髮老人要找之人,是不是你?」

  厲清狂目光凝注雲天,面色深沉,好似心中正在回憶什麼當年舊事,隨口答道:「是我,是我……」

  夏天翔又復問道:「厲老前輩,那兩位黃衣長髮老人,既然我的是你,則你們之間結仇的原因,能否見告?」

  厲清狂這次卻不答夏天翔的問話,只是斟了一杯白酒,擎在手中,向夏天翔說道:「夏老弟,你我兩次均在酒樓相遇,足見酒緣不淺,能不能陪我再復暢飲百杯,以澆胸中塊壘?」

  白酒性烈,後勁尤猛,夏天翔此時經獵獵山風一吹,也有兩三分酒意,聞言竟與厲清狂相互乾了十杯,微笑說道:「厲老前輩既欲以酒澆愁,夏天翔敢不奉陪?但青蓮居士曾云『舉杯澆愁愁更愁』,此……」

  厲清狂雙眉一軒,又復與夏天翔乾了三杯,狂笑說道:「青蓮居士李白便是位大大的酒鬼,也是大大的愁人,他自然說得對愁人心思。但只要一杯在手,便令愁上加愁,又有何妨?最多不過『酒入愁腸,化作傷心淚』而已。」

  說到此處,這位「風塵狂客」厲清狂,竟抑制不住心頭的奔放情感,流下了兩行英雄珠淚。

  若在平時,夏天翔見厲清狂這般模樣,定必詫然相問,但如今卻因他自己也有六七分酒意,人在酒後易吐真情,遂接口說道:「厲老前輩,我們彼此境遇不同,心情各異,你把歐陽修這句名詞之中,改了兩個字兒,我卻要把它改正還原,才覺恰當,真是『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呢!」

  厲清狂飲完自己杯中之酒,又行斟滿,並替夏天翔也斟了一杯,乜斜著兩隻醉眼說道:「夏老弟,你是相思淚,我是傷心淚,眼淚雖然有別,卻同屬一對愁人。來來來,愁人遇上愁人,別無他策,只有借酒澆愁,我再敬你五杯。」

  這五杯香醇大麯入喉,夏天翔酒意已到九分,想起高華婉麗的仲孫飛瓊,想起天真無邪的霍秀芸,想起刁鑽驕蠻,最令自己頭疼的鹿玉如,不由得愁懷深結,悲從中來,青衫胸前灑滿了相思珠淚。

  夏天翔一哭,厲清狂卻「哈哈」大笑起來,手指夏天翔胸前淚跡問道:「夏老弟,你哭了,為什麼哭?常言道得好:『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你不應該像我這般滿腹牢騷,年紀輕輕的,卻有什麼傷心恨事?……」

  語音略頓,忽又咳了一聲,繼續說道:「我今天大概真是多喝了幾杯,已有酒意,才會這般糊塗。你剛剛不是已然說過與我所流的眼淚不同,我流的是傷心淚,你流的是相思淚?」

  說到此處,又與夏天翔互相乾了一杯,仔細端詳夏天翔幾眼,帶著滿面淚痕,大笑說道:「夏老弟,像你這般英俊挺拔,滯灑風流的少年人物,自然難免衣香鬢影,到處留情,惹下一身的相思綺債。」

  夏天翔重重一頓酒杯,放聲吟道:「易流唯熱血,難遣是相思……」

  吟聲嫋嫋之中,厲清狂搖手笑道:「不對,不對,傷心淚難收,相思病好治。夏老弟,你若信服我厲清狂,何妨把心中想念,而有艱難阻隔,不得如願的那位人兒,說將出來,厲清狂決意暫忍傷心痛淚,助君了卻相思。」

  夏天翔此時已有十分酒意,目注厲清狂笑道:「厲老前輩,你不要信口胡吹,便連主管薔薇願力的『薔薇使者』,也未必能有如此手段。」

  厲清狂雙眼一瞪說道:「『薔薇使者』雖然立誓願為天下有情人撮成眷屬,但他是旁敲側擊地緩緩而來,我卻用的是單刀直入的霸王請客手段。天下事往往不能緩進,必須強求,尤其是對付女人,大刀闊斧地直搗黃龍,絕對比婆婆媽媽,纏綿悱惻,來得有效,夏老弟趕快直說,你所想的那位姑娘是誰?」

  在夏天翔心中,份量最重的,自然要數仲孫飛瓊,其次是霍秀芸,但這兩位俠女,均已對他鍾情,不會有所反覆。故而夏天翔酒醉之下,脫口而出的,竟是「鹿玉如」三字。

  「風塵狂客」厲清狂畢竟海量,加上內功火候又極精純,酒雖飲得較多,但醉意方面,卻要比夏天翔少了一二成,聽見「鹿玉如」三字以後,不禁大吃一驚,雙眉緊蹙地向夏天翔問道:「夏老弟,你說你想的是鹿玉如麼?」

  夏天翔此時舌頭業已有些變大,結結巴巴地點頭答道:「怎……怎麼不……不是?我……我曾……曾經為……為了鹿玉如,遠……上岷……岷山薔薇墳前,向……向『薔薇使者』,祈……祈求薔……薇願……力。」

  厲清狂靜靜聽完,向夏天翔死盯幾眼,兩隻醉眼之中,神光奔射,「哈哈」笑道:「好,好,好。這倒是一舉兩得,奇巧無倫的天作之合,了我的傷心事,償你的相思債。」

  夏天翔醉態十足之中,仍聽出厲清狂話內有話,遂搖了搖頭略驅酒意,發話問道:「厲……厲老前輩,償我的相……相思債,與……與了你的傷心事,有什麼關……關係?」

  厲清狂那件黃衫胸前,如今業已酒漬淚痕,模糊一片,以手中竹著,擊桌吟道:「世間最大傷心事,可憐無法對人言……」

  吟聲未了即收,虎目一張,帶著滿眼淚光向夏天翔「哈哈」笑道:「夏老弟,相思債也好,傷心事也好,暫時且莫去理它,還是李白說得對。萬事不如杯在手,莫使金樽空對月。又道是將進酒,杯莫停。來來,我們再乾十杯!」

  這十杯入口以後,夏天翔酒力難支,不由玉山頹倒,伏桌而睡。

  醉後酣眠,舒暢已極,直等他酒意消,睡興足的一覺醒來,才猛然大吃一驚,因為置身之處不是那家村店,竟在一座山洞之中。

  夏天翔宿醉初醒,猶有餘醺,腦中昏沉沉的,根本記不得醉後之言及醉中之事,只彷彿曾與「風塵狂客」厲清狂相互飲酒,卻不知怎會到了此處。

  他想了好久,依舊莫明其妙,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遂打了一個呵欠,翻身坐起。

  夏天翔剛剛坐起,突然聽得洞外有人語之聲,依稀可聞「大家協力同心,擒殺叛徒,為掌門人報仇雪恨」等語。

  夏天翔聞言暗想,這發話之人難道是崑崙一派?所謂的掌門人,是指知非子,叛徒是指鹿玉如麼?

  疑詫之下,遂屏息躡足,掩往洞口一看,只見這洞口極為狹隘,並垂拂著不少藤蔓,卻不知那位「風塵狂客」厲清狂是怎樣把自己弄進洞內?

  洞外是山道之側的一片平坡,坡前站著四人,其中三人是在終南見過的趙鈺、潘莎以及在崑崙宮前見過的雲野鶴,另一人雖屬陌生,但由於此人年齡較長,趙鈺、潘莎、雲野鶴等又對他尊敬異常,夏天翔遂猜出定是知非子的二師弟「崑崙逸士」向飄然了。

  「崑崙逸士」向飄然向雲野鶴問道:「雲野鶴,你確實知道鹿玉如賤婢今夜要從此路過麼?」

  雲野鶴恭身答道:「啟稟向師叔,弟子無意巧遇鹿師妹……」

  話猶來了,向飄然便沉聲說道:「什麼鹿師妹?崑崙派中不承認有她這種弒師逆上的弟子!」

  雲野鶴改口說道:「弟子巧遇鹿玉如與祁連派的『白頭羅剎』鮑三姑在大巴山西口分路,鮑三姑往陝,鹿王如赴鄂,今夜必然路過此處。」

  向飄然聞言,雙眉一剔,殺氣滿面,向趙鈺、潘莎、雲野鶴三人問道:「你們身邊帶有多少『天荊毒刺』?」

  趙鈺答道:「雲師兄七枚,潘師妹十枚,弟子身邊現有八枚,共是二十五枚『天荊毒刺』。」

  向飄然點頭說道:「我身邊尚有十枚,三十五枚之數,應該足以夠用。」

  潘莎聞言,柳眉微蹙,問道:「向師叔要用『天荊毒刺』對付鹿師……玉如麼?」

  向飄然獰笑答道:「這賤婢手段不弱,你們事先約好暗號,在萬一無法生擒之際,便以『滿天花雨』的手法,齊發二十五枚『天荊毒刺』,哪怕殺她不死?」

  伏身洞內的夏天翔聽得眉頭一蹙,暗想這位「崑崙逸士」心腸居然如此狠毒?

  雲野鶴靜聽向飄然話完,訝聲問道:「向師叔,你自己不出手麼?」

  向飄然又復獰笑幾聲答道:「你們以三對一,應有餘裕,我隱身半崖暗處,等到必要之時,再行出手不遲。」

  趙鈺嘴皮微動,正欲說話,突然聽得西面山道之上,業已遠遠傳來馬蹄之聲。

  向飄然偏頭一望初上林梢的東天皓月,向趙鈺、潘莎、雲野鶴三人說道:「這馬蹄聲可能就是鹿玉如賤婢,我在暗中掠陣,你們小心應付!」

  話完,衣袖一拂,身形騰處,便自隱入崖壁上三五丈高之處的蒼松虯蔓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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