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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如雪看了夏天翔一眼,方從妙目中射出兩股感慚交迸的光輝,夏天翔又復問道:「那違約之人,究竟是誰,你該告訴我了吧?」

  花如雪嬌靨之上一陣飛紅,竟似微帶羞赧地訥訥答道:「他……他……他就……就是以前住在東海釣鼇礁,如今業已雲遊天下,不知去向的一缽神僧。」

  這幾句答話,聽得夏天翔與南宮浩好不愕然。因為自「巫山仙子」花如雪的神情語氣之上,分明知道必係一樁情孽糾纏,誰會料到對方竟是名震八荒的佛門高手?

  尤其夏天翔更為關心,急聲問道:「你不是立誓在對方未曾來此踐約以前不離巫山?卻怎麼會知道一缽神僧業已離開釣鼇礁,雲遊天下?」

  花如雪臉上微現慚悔的神情,接口答道:「這是我去年今日,聽得武當離塵子及少林『鐵掌銀梭』駱九祥所說,料無謬誤!」

  夏天翔聞言,不禁暗蹙雙眉,自忖一缽神僧既已雲遊天下,而自己奉「薔薇使者」所差的東海之行,究竟應否再去?

  正在付度之間,花如雪目中又復一射英光,向夏天翔說道:「小兄弟,承你之情,花如雪極為感激!我向來對人都是提出三項問題及過手十招!如今因你我師門頗有淵源,十招可免,不必過手,只把最後一個問題問完,便送你們登舟,自己也回轉朝雲峰暮雨壑中,靜待一缽神僧踐約,不再在江邊向人尋釁了!」

  夏天翔知道這第三項賭約的題目,花如雪必然要讓自己來出,遂想了一想說道:「談到此處,我們之間根本無仇,暫時也不必爭勝。則這第三項賭約的題目,倒真煞是難出,不如以未來作賭,誰敗誰就須竭盡心力,幫助對方了卻一樁生平大願!」

  花如雪拊掌讚道:「小兄弟這樁題目出得大有意思,我不甘心三場發問,場場都敗,故要好好想個問題,難你一下。來來來,我先敬你與這位宮老人家一人一杯『朝雲仙露』!」

  話完,舉杯邀客,夏天翔、南宮浩入口一嘗,這種「朝雲仙露」果然不僅香醇無比,並還名副其實,在連盡數杯以後,便使人有微覺飄飄欲仙之感。

  花如雪一面敬酒,一面口中微作沉吟,突然靈機觸發,目注座下青石,向夏天翔笑道:「小兄弟,第三項問題來了。俗語云『海枯石爛』,請教『海』要怎樣才枯?『石』要怎樣才爛?」

  夏天翔皺眉笑道:「你這個問題,問得確夠刁鑽!我必須想個古怪答法,才好相配!」

  說完,擎杯沉思,久久不答。

  花如雪略候片刻,微笑說道:「小兄弟,不要過份逞強,你已連贏兩陣,難道還不知足?這最後一陣卻大概是我贏了?」

  夏天翔委實苦思未得,正待含笑認輸,突然看見一隻夜鳥沖天高飛,不由大喜叫道:「答案有了,是兩句我自己胡謅的詩,但保管叫它『海枯石爛』!」

  話音到此略頓,然後滿面得意神色,朗聲吟道:「世間有鳥皆精衛,天下無人不女媧!」

  南宮浩聽得「哈哈」笑道:「這真是妙問妙答,精衛填海,女媧煉石等兩樁故事,幾乎盡人皆知?倘若『有鳥皆精衛,無人不女媧』,確實海必填枯,石將煉爛。」

  花如雪也感慨無已地長嘆一聲說道:「小兄弟聰慧無倫,使我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徹底慘敗,花如雪心服口服!但方今武林各派,歧見日深,尤其對你師傅表面畏之甚深,暗裏恨之甚切。據我們這片刻傾談觀察所得,小兄弟靈性雖高,傲性大強,故在江湖行走,難免險厄極多,艱危迭至,那面『紅雲蛛絲網』,防身攻敵,妙用無窮,務須善為珍藏,不要輕易失去才好!」

  夏天翔謝過教益,便與南宮浩縱回舟中,花如雪金蛟長索一收,揮手示意,依舊縞袂臨風地佇立江邊,目送他們所乘的小舟,破浪乘流,順勢飛瀉。

  兩岸猿聲,一路清景,南宮浩把夏天翔送出三峽,到了宜昌,因自己尚有要事,遂與他互道珍重而別。

  夏天翔年輕喜事,並因與南宮浩相交頗稱投契,一旦分袂,也未免微覺黯然,信步走上一家酒樓,憑欄買醉。

  因夏天翔登樓之際,時已不早,樓中除他以外,只有一位黃衫酒客猶在獨對杯盤,流連未去。

  此人虯髯如戟,相貌在威猛之中略帶瀟灑,尤其一對炯炯的眼神,開闔之間,隱蘊精芒,夏天翔與他目光微對,不覺一驚,暗想江湖中哪來這多異人,自己一路所經,已夠新鮮,難道在這宜昌酒樓,又有奇遇?

  越是好奇,目光便越是老向這位虯髯黃衫酒客看去,由他桌上業已堆起的不少空壺空碗,便可見此人酒量飯量均非等閒。夏天翔不禁心頭一動,想起「薔薇使者」曾經囑咐自己沿途尋訪一位江湖經驗極豐而行蹤無定的「天涯酒俠」慕無憂,或可向其請教出自己與她匆匆一面便告懷念難釋,騎青馬,著玄衫,使吳鉤劍或跨虎籃的姑娘的姓名宗派。

  此人酒量既好,相貌又如此不凡,會不會就是「天涯酒俠」慕無憂?被自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地,誤打誤撞,撞個正著。

  夏天翔越想越對,越看越像,竟忍耐不住,起身走過,見那虯髯黃衫酒客手邊放著一柄湘妃竹骨摺扇,遂搭訕說道:「尊扇甚雅,能否見借一觀?」

  虯髯黃衫客怪眼一翻,向夏天翔說道:「少年人說話,越爽直越好,你想看扇子,便儘管拿去,這等文謅謅,酸溜溜的樣兒,多麼討厭!」

  夏天翔平素對人向不客氣,今天是因心中懷疑這位虯髯黃衫酒客可能就是「天涯酒俠」慕無憂,自己少時還有要事相求,所以才特別文文雅雅地客套兩句。誰知居然碰了這大一個釘子,遂沒好氣地取過那柄湘妃竹骨摺扇,「唰」的展開,心想叫看就看,既然不識抬舉,自己又何必對牛彈琴,白費氣力?

  誰知摺扇才一打開,夏天翔神色又變。

  原來扇上一面畫的是幾竿墨竹,蒼勁脫俗,筆意高絕,另一面則龍飛鳳舞地寫著辛棄疾的「西江月」道:「醉裏且貪歡笑,要愁那得工夫?近來始覺古人書,信著全無是處!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扇尾並鐫有一方硃紅小印,赫然正是「天涯酒俠」四字。

  夏天翔目注虯髯黃衫酒客,含笑問道:「老前輩就是『天涯酒俠』慕無憂慕老前輩?」

  虯髯黃衫酒客搖頭答道:「我不是慕無憂,慕無憂如今大概正在憂到無可奈何,四面受敵之下。」

  夏天翔還以為對方故意推託,方自一指那顆硃紅小印,虯髯黃衫客又復瞪他一眼,冷冷說道:「小娃兒怎的如此囉嗦?這又不是我的印章,我的印章在幾竿墨竹那面。」

  夏天翔這才知道這扇上字跡,雖是「天涯酒俠」慕無憂所書,但另一面的墨竹,卻是這虯髯黃衫客所書。

  翻轉看時,果然也鈐有兩顆小小的印章,印文一朱一白,朱文字學鐘鼎,鐫的是「殷勤理舊狂」,白文則係小篆,辨出是「狂之又狂」四字。

  夏天翔弄不清楚這「殷勤理舊狂」及「狂之又狂」兩方小印,是何人印章,只因聽出「天涯酒俠」慕無憂似有險難,遂關懷頗切地問道:「在下夏天翔,請教慕無憂老前輩現在何處?」

  虯髯黃衫酒客哼了一聲答道:「慕無憂除了眼皮寬,肚皮大,能喝酒,愛說話以外,別無所長,你苦苦追問他的下落作甚?」

  夏天翔劍眉微挑,朗然答道:「在下一來想向慕無憂老前輩請教一樁小事,二來慕老前輩是位名聲極好的前輩江湖奇俠,既在四面受敵之下,理應設法略盡綿力,幫助他分憂解愁。」

  虯髯黃衫酒客聞言,眼中突然射出兩道亮如閃電的炯炯奇光,略注夏天翔,「哈哈」一笑說道:「連我都在拈杯無計,你還能替他分憂解愁?」

  夏天翔聽出虯髯黃衫酒客的這兩句話不僅狂傲無倫,並對自己頗為輕視,不由揚眉答道:「江湖之大,宇宙之廣,未必除老前輩以外,便即無人。」

  虯髯黃衫酒客見他這等不服的神情,又是微微一哂,抬頭問道:「你知不知道當今武林中八大門派,以哪一門派最不好惹?」

  夏天翔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老前輩這話未免問得有些不通!」

  虯髯黃衫酒客眼中又射奇光,凝注夏天翔問道:「你這小娃兒倒蠻有意思,且說說看,我不通之處何在?」

  夏天翔傲性已動,冷笑一聲答道:「自負俠肝義膽,仗劍江湖之士,根本只問事之情理曲直,不應顧及人之好惹難惹,不當為則婦孺不欺,當為則強梁不懼……」

  話猶未了,虯髯黃衫酒客突然狂笑說道:「小娃兒倒真狂得可愛,反把我教訓一頓!但你不知內情,且慢議論……」

  夏天翔也不等對方話完,便即接口問道:「慕無憂老前輩與人怎樣成仇?在何處有難?老前輩不妨明言!」

  虯髯黃衫酒客點頭笑道:「你若能飲盡我面前這一壺美酒,我便告知你慕無憂而今安在。」

  夏天翔見那一壺酒最多三杯,遂滿滿斟了一杯,擎在手中,一傾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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