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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话音刚了,“白骨羽士”忽又笑道:“我想在二十个脚印的限制以外,再加一点限制,不知仲孙大侠的意下如何?”

  仲孙圣心内一惊,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含笑问道:“真人有何高见?”

  “白骨羽士”笑道:“我们除了脚印之数限于二十,并必须踏沙见底以外,可否加上‘足不扬尘’,‘身不扬尘’及‘掌不扬尘’等三项限制?”

  仲孙圣知道“足不扬尘”是要踏沙见底以后,不准带起丝毫沙粒,“身不扬尘”是不准闪招避势之间衣襟带动尘沙,“掌不扬尘”则是不准出掌吐劲之时,把沙阵浮沙有所激动。

  这三项限制之中,以“掌不扬尘”较易,最多避免施展阳刚劲气,改用阴柔无风掌力即可,“身不扬尘”则因足下皆是浮沙,两人又均宽袍博袖,业已极难,但最难的还是“足不扬尘”,试想“踏沙见底”留下脚印以后,一面须提防拆架对方攻势,一面又不能在举足之际,带动丝毫尘沙,简直艰难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在如此艰难之外,还有二十个脚印的严限,也就是说两人过手之间,各于沙阵上踩满二十个脚印以后,一切腾挪闪展,进攻退守,均必须以这二十脚印为准,在此之内,重复落足,等到百招拆毕,假若一方多留了半个脚印,或是踩乱了分毫,便把半世英名付诸流水。

  故而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听完“白骨羽士”这番话后,不禁摇头苦笑叹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艺有未曾经我学。弘法平素尚效井蛙自诩,今日在这震天大会之上,却令我开足眼界,看来真该韬光养晦,善敛锋芒,八荒四海,三山五岳之中,远比我们高明之士,不知有多少呢!”

  罗浮掌门冰心神尼冷笑道:“真人此言差矣,我们越是韬光养晦,这些魑魅魍魉便越是跋扈猖狂。群魔乱舞,世劫方殷,我们不但不宜灰心,更应力图进取,方可济世安良,降魔卫道。贫尼深愿诸位道友在震天大会了结,各归本派以后,除了本身赶紧痛下苦功,参研修为之外:并须打破惯例,把几桩非掌门人不得与窥的绝艺神功,公开传授门下弟子,以期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能在他们身上大放异彩,扶持正气。”

  弘法真人静静听完,站起身形,向冰心神尼肃容稽首说道:“大师一席至理名言,宛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不但贫道承教,武当受福,并望在坐诸位咸本此意,一致努力。”

  群侠感叹议论之间,一位武林大侠与一位盖代魔头,业已跃登到黄沙阵上,互相过手。

  原来仲孙圣听完“白骨羽士”建议加上“掌不扬尘”、“身不扬尘”、“足不扬尘”等三项限制以后,一面暗自惊心警惕,一面却轩眉狂笑道:“棋逢对手,货卖识家。仲孙圣便把半世英名扔在这黄沙阵上,也算值得。”

  “白骨羽士”此时也对仲孙圣的武功人品暗暗心折,闻言微笑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贫道纵横半世,未逢敌手,今日才知仲孙大侠确实高明,这场震天大会已集当世武林的各派精英,但放眼看来,敢照我们二十个脚印之数及‘掌不扬尘’、‘身不扬尘’、‘足不扬尘’三项限制,在黄沙阵上对拆百招者,又有几人?故而纵令你我之中有人命丧当场,豹死留皮,名垂千古,也算不得是憾事的了。”

  仲孙圣含笑点头,静气凝神,六合归一地抱拳说道:“真人先请!”

  “白骨羽士”也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丝毫不敢怠慢,含笑答道:“仲孙大侠不必客气,我们一同上阵。”

  语音了处,两位绝代奇客便即各展身形,同时飘登那方圆仅约两丈的黄沙阵上。

  两人同时落身沙阵中央,相距四尺,足下自然点尘不扬,但谁也知道对方业已踏沙见底,留下了两个脚印。

  “白骨羽士”委实不愧盖代魔头,身形刚落,攻势已发,双掌当胸,发出一招“闭门推月”,罡风厉啸,劲气逼人,竟然仍以阳刚掌力出手袭敌。

  仲孙圣起始微愕,但立即恍然,看出“白骨羽士”十指后翘,掌心斜往上登,双掌又是当胸推出,这样打法,虽然用的是阳刚掌力,掌风凌厉异常,但所袭部位却是自己腰部以上,决不会把足下尘沙带得扬起。

  对方心思这妙,发招这速,自己则双足刚刚踏沙见底,为了“足不扬尘”的限制,不便猛然退让,慢说身形被震,便是所著青衫被“白骨羽士”的掌风卷动,拂起丝毫尘沙,也要算是落了败着。

  这种情势之下,仲孙圣疏忽失先,显已不妙,但他名非幸致,心思武学两两超人,一口真气硬自丹田叫足,把最近研参有成的“大乙天玄神功”化成一片无形柔韧气网,斜张胸前,将对方掌力劲风托向上方,并就势换步欺身,还了一招“萧何问路”,右掌倏伸,照准“白骨羽士”的左肩拍去。

  “白骨羽士”想不到仲孙圣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之下,竟能转危为安,还招进手,不禁点头大笑,连退了两步,闪过来招,沙阵上异常明显地现出了四只云头道履的脚印。

  猛若虎豹,捷若猿猱;沉雄处若岳峙渊渟,灵妙处若龙翔凤舞,转眼问二人业已对拆五十来招,谁也不曾把足下浮沙弄得丝毫扬起。

  左右两棚的群邪群侠正自一齐看得目瞪口呆,并各为己方人物提心吊胆之时,突然天不作美,刮起一阵强烈山风,把那两丈方圆的一片浮沙,吹得飞扬四散。

  仲孙圣与“白骨羽士”同作龙吟长啸,飘身纵出沙阵,目光略一回瞥,不禁相对狂笑。

  原来沙阵虽然已被山风吹毁,但所留的脚印,仍旧依稀可辨,两人目光微瞥,便均数清,每人一半,恰好正是四十之数。

  他们这一互相钦佩地纵声狂笑,笑得群侠阵中最替仲孙圣担忧的仲孙飞琼,首先放下愁怀,螓首微偏,向夏天翔含笑说道:“翔弟,该你出风头了,不要忘记把‘白骨羽士’的半世英名带回来送我。”

  夏天翔剑眉双扬,胸有成竹地应声笑道:“姊姊放心,我曾受你们‘问题世家’的熏陶,大概不会有失所望。”

  语音方了,仲孙圣与“白骨羽士”已自分别传呼夏天翔及谭瑛出阵。

  夏天翔应声纵出,“白骨仙子”的爱徒谭瑛也自左棚赶到场内。

  仲孙圣向夏天翔及谭瑛笑道:“夏贤侄向‘白骨真人’问三项问题,谭姑娘则问我,但其中两项,必须与武学有关,其他一项,则由你们随意发问,不加拘束。”

  夏天翔何等聪明,一听便知两项有关武学的问题,决难问倒“白骨羽士”,自己不妨善加利用,从中获益,也就是说如欲难住这位盖世魔头,非在另外那项不加拘束的问题之上,挖空心思不可。

  主意拿定,一面心头盘算,一面向谭瑛笑道:“谭姑娘请先向仲孙老前辈发问便了。”

  谭瑛闻言,也不谦逊,遂向仲孙圣恭身问道:“请教仲孙前辈,何谓‘三尸’?何谓‘六贼’,以及斩绝‘三尸’,驱逐‘六贼’之道。”仲孙圣含笑答道:“知、情、意,谓之‘三尸’,色、香、身、味、触、法,谓之‘六贼’,综合言之,均系由‘情’所发,故而若能断‘情’,一切魔障,不绝自绝。”

  谭英又复问道:“请教仲孙前辈,断‘情’之道,又复如何?”

  仲孙圣叹道:“如欲断‘情’,必须先断‘身、口、意’三业,欲断‘身、口、意’三业,首须降‘心’,能使此‘心’虚极静笃,方可万念不生,一尘不染,‘心定龙归海,情忘虎隐山’,这种定心忘情之学,也就是内家无上神功,降龙伏虎之道与性命交修之门,但说来容易,作来艰难,慢说姑娘,便是我与你师傅师伯,近百年刻苦修为,又何尝能够跳出这‘情’字之外?”

  夏天翔听得不由好笑,暗忖谭瑛简直有眼不识泰山,在“天外情魔”之前用“情”字质难,岂非江头卖水,班门弄斧,哪里会发生丝毫效力。

  但念犹未了,谭瑛忽又发出第三个问题,扬眉朗声,含笑说道:“仲孙前辈昔有‘天外情魔’之称,对于‘情’之一字,自具精辟独到的见解,谭英两问之下,已对内功修为,颇获教益,这最后一项问题,不敢妄作他询,仍在‘情’字之上,有所求教。”

  仲孙圣笑道:“谭姑娘尽管请问。”

  谭瑛双眉微挑,恭身问道:“何谓‘深情’?何谓‘淡情’?何谓‘真情’?何谓‘假情’?何谓‘悠然之情’,何谓‘黯然之情’?何谓‘极为悲苦之情’?何谓‘极为壮烈之情’?请前辈举例说明,以开茅塞。”

  夏天翔闻言蓦然一惊,暗想自己适才还在窃笑谭瑛发问不当,谁知对方居然心机极深,厉害无比。

  这最后一项问题,共分八种不同之“情”,要随口举例答出,确非易事。

  尤其仲孙圣以“情”成名,慢说答不出来,就是略微思索吞吐,也极难堪,万一“天外情魔”被人在“情”上问倒,便是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更刁钻的是谭瑛发问在先,她对“天外情魔”以“情”发问,岂不使自己相形之下,只好把预先想好的各种古怪疑难的问题,一齐推翻,必须临机应变地向“白骨羽士”发问其他适当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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