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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既然被我猜中了,何不索性將那贈品說明一下呢?」

  「有道理。」青衫文士抬手一指俏立一旁的紅衣女郎道:「這是在下劣徒小雲,也是我方才所說的贈品,諸位不妨仔細瞧瞧,夠不夠新鮮……」

  人群響起一陣狂呼怪叫:「夠新鮮!夠新鮮……」

  青衫文士向紅衣女郎笑了笑道:「乖徒兒,咱們雖然走南闖北,一直沒遇上一個識貨的人,但這回卻有點兒不同啦!」

  紅衣女郎嬌笑道:「徒兒這回並未覺得這兒有什麼不同之處。」

  青衫文士道:「你不知道,洛陽城,是文人薈萃的古都,也是江湖人物的臥虎藏龍之所在,我想,這一枝黑尺,一定會遇上識貨的行家的……」

  這時,人群中最先問話的人又揚聲問道:「嗨!說書先生,既然已備有如此美好而又珍貴的贈品,為何不事先用文字說明呢?」

  青衫文士不答反問道:「閣下此問,想必還另有解釋?」

  「不錯,據先生方才所說,業已走遍大江南北,歷時五載沒遇上一個能識得這枝黑尺的行家,是嗎?」

  「不錯。」

  「在下愚見,先生這枝黑尺的質料和來歷,必然都是很奇特?」

  「那是當然。」

  「同時,也是由于先生那珍貴無比的贈品,事先未用文字說明,因而不能引起廣泛的注意……」

  青衫文士截口笑道:「不!這點,在下要特別加以補充。」

  人群中語聲道:「唔!小可正恭聆著。」

  青衫文士含笑接道:「有關劣徒這項贈品,雖然不曾以文字寫明,但在下每新到一地在第一場白中,必然以口頭加以詳細說明,但今宵,在下剛剛坐下來,閣下就開始發問……」

  人群中語聲截口苦笑道:「哦!如此說來,倒是區區我的不是啦!」

  「不是倒也說不上,只是閣下的性子,未免太急了一點。」

  「有道理,有道理……」

  「閣下稍安勿躁,如果還有甚麼問題,請等在下說完這一段開場白之後,再行發問。」

  「行!行……」

  青衫文士把手中黑尺在桌子上輕擊三下,目光環掃全場,揚聲說道:「在下劫餘生,攜小徒小雲,走南闖北,說書餬口是假,以兵會友,代徒擇婿才是真。」

  一頓話鋒,揚起手中的黑尺,含笑接道:「諸位請仔細,在下所說的黑尺,就是這一枝,能同時說出它的名稱,質料,和來歷者,才算合格。」

  人群中那原先發問的人,又揚聲問道:「現在,在下可以發問了嗎?」

  「可以。」

  「在下請教,是否只要如閣下所說的合格了,就可以長侍令徒妝台……」

  「不!婚姻大事,自然還得他們雙方當事人互相認為滿意才行。」

  「那豈不是一個騙局?」

  「此話怎講?」

  「因為,即使有人合格了,閣下都可以藉口令徒不滿意而作為罷論。」

  「說得有理,但閣下也得為劣徒想想,如果那合格的人是一個七老八十的糟老頭兒,或者是一個殘廢者,豈不貽誤她的終身。」

  「那你也該事先加以說明才是。」

  「在下已經開場中說明了,『以兵會友,代徒擇婿』,這是說,縱然是擇婿不成,憑著對這一枝前古奇兵的認識,也可以結為朋友……」

  人群中忽然冒出一聲冷笑道:「恐怕是冤家吧?」

  劫餘生淡然一笑道:「朋友與冤家之間,有時候是很難劃出一道界限來的,閣下以為然否?」

  怪的是,那個突然發出一聲冷笑的人,於說過一句之後,竟沒了下文。

  劫餘生精目環掃全場,沉聲問道:「誰還有疑問的,請儘管問。」

  等了半晌,再沒人發問之後,他才正式開始說書,說的是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故事。

  嚴格說來,他不是說書,而是說故事。

  表達的方式不落俗套,立論更見精闢,將這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美化得不能再美了。

  在一般人的觀念,司馬相如是一個潦倒窮途的落拓文士,十足是一個窮小子。

  以一個窮小子,去勾引一個年輕,貌美,而又多金的小寡婦卓文君,那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儘管這塊天鵝肉被他吃到了,但一般人的心目中,對司馬相如都是或多或少地,存有某種成見的。

  至於卓文君,以一個新寡的富孀,不耐寂寞,竟然降尊紆貴地,接受一個窮小子的勾引而相偕私奔,去當爐賣酒以維生,一般人,尤其是所謂有著冬烘頭腦的道學先生們,更是不齒其人。

  但目前的劫餘生,他卻很技巧地將這個一般人所認為有缺陷的愛情故事,美化成完美無瑕。

  首先,他由不同的時代背景中,不著痕跡地,替兩位男女主角辯解。

  他說:我國的男女關係,在漢,唐時代,是很自由,也很開放的,直到宋代理學大興之後,才有著那麼多不合理的禮教……

  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教條,是殺人不見血的咒語……

  那些制訂那些教條的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他們視男女關係為世間最污穢,最醜惡的事……

  但事實上,那些人對男女閒事,卻是特別喜歡得不得了,他們板著面孔去教訓別人,這不行那也不可以,但他們自己,卻是三妻四妾還不夠,還要廣置年輕貌美的婢女,供他們隨時消遣,自己玩膩了,又將那些婢女賣給別人……

  在漢唐朝代的宮廷,父親搶自己兒子的妃子,哥哥奪弟弟的老婆的事,屢見不鮮,不但沒人說他們不對,反而傳為美談……

  那些宋代以後的一般假道學先生們,也不曾見到他們對那些父納子婦的事,作過甚麼針貶……

  卓文君與司馬相如是漢代人,他們是生長在一個自由而開放的社會,有權利去愛自己所愛的人,為甚麼後代的人,要受那些假道學的影響,而以一種異樣的眼光去衡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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