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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狐袍人自我解嘲地一笑道:「這也難怪,是我自己表現得太神秘,同時,目前所發生的一切又陰差陽錯的巧得那麼出奇。」

  話鋒略為一頓,又正容接道:「不過,請杜大俠相信我,我所說的,完全都是實情。」

  杜少恆輕一歎,道:「鬼域江湖步步險,有時候,親眼目睹的事,也會暗中隱藏玄機的,所以,要相信一個人,真是談何容易。」

  「不要緊。」那狐袍人苦笑了一下道:「俗語說得好:事久見人心,且讓時間去證明我的誠意吧!」

  「但願如此。」

  「現在,我該作一個自我介紹了,在下複姓司馬,單名一個元字,一元復始的元。」

  「啊!原來是司馬兄。」

  司馬元道:「是進晚餐的時候了,在下蝸居,離此不遠,杜大俠能否賞臉,往駕蝸居,共謀一醉?」

  杜少恆笑問道:「閣下口中的蝸居,也就是在利民當鋪了?」

  「正是。」

  杜少恆道:「司馬兄誠意相邀,在下自不能不識抬舉……」

  ***

  地無分南北,時不論今古,所有當鋪的大門口,都有一個血紅的斗大的「當」字。

  那血紅的顏色,任誰都不會認為,那是表示當鋪老闆以一顆赤誠的心接待窮人,否則,一般朝奉的面孔不會那麼冷,而那仰之彌高,高不可攀的櫃檯,也不會作得那麼高,使得光顧他們的衣食父母,一進門就有矮了半截的感覺。

  所以,說得誇張一點,那血紅當字的紅顏色,該是用窮人的鮮血塗上去的……

  利民當鋪雖然只有短短十來年的歷史,但在洛陽城中,卻已後來居上地,成了首屈一指的大當鋪。

  尤其是地處洛陽城中的鬧區,左邊是一家富麗堂皇的鴻翔綢緞莊,右邊是一家規模宏偉的達記槽坊,更為襯托出它的不平凡氣勢。

  不過,不管它如何的氣勢不凡,那大門口的血紅的斗大當字,那仰之彌高的櫃檯,那陰沉沉的氣氛,卻也一如普通當鋪一樣,未能免俗。

  當杜少恆,司馬元二人相偕進入利民當鋪的大門時,一個身裁高大的短裝漢子,幾乎是以前後腳之差,跟蹤而入。

  說他身裁高大,似乎太籠統,也沒一個標準,但如果說他毋須踮起腳尖,就能輕易而自然地看到櫃檯內的一切,則其身裁之高,也就有個概念了。

  此人年紀約在二十上下,濃眉大眼,膚色黝黑,加上他那一身黑色棉襖褲,站在那兒,就像是一座鐵塔似地。

  他,抖落身上的雪花,向櫃檯內瞄了一眼,拉開破鑼似的嗓門,嚷道:「嗨!老闆,當當。」

  坐在櫃檯邊的老朝奉,抬手將架在鼻樑上的老花眼鏡,向額頭上一抬,向那年輕人投過驚詫的一瞥之後,又將老花眼鏡戴好,漫應道:「拿上來。」

  「拿甚麼來呀?」

  「你不是要當嗎?」

  「是啊……」

  「要你還不拿給我瞧瞧。」

  「要瞧?我就站在這兒,難道你沒有長眼睛?」此人不但嗓門粗,火氣也夠大的。

  因此,本來已走向通往裡間門口的杜少恆,司馬元二人,為此住步回身察看,老朝奉更是索性取下老花眼鏡,注目訝問道:「小伙子,你這是甚麼意思?」

  那年輕人道:「沒甚麼意思,我就是要把我自己當給你。」

  把自己當給當鋪,這可真是未之前聞的大笑話。

  因此,不但老朝奉為之楞住,連杜少恆,司馬元二人,也不禁蹙緊了眉峰。

  也僅僅是這片刻的沉寂,那年輕人都很不耐煩了,立即拉開粗嗓門,喝問道:「嗨!你怎麼不說話?」

  老朝奉眼皮連連眨了幾下,笑問道:「小伙子,你要我說甚麼呀?」

  「我要將自己當給你!你要不要?」

  「這個……年輕人,能不能讓我先問你幾句話?」

  「你問吧!」年輕人答得很爽快。

  「你怎麼會想到,要把自己當到當鋪裡來?你要當多少錢?這些錢準備作甚麼用場?」

  那年輕人苦笑道:「你一下子問出三個問題,教我怎麼回答呢?」

  「你可以一個一個的回答。」

  「好,我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略為停了一下,才接道:「我自己可不知道當鋪是作甚麼生意,也沒有想到,要把自己當到當鋪來……」

  「那麼,是別人指點你來的?」

  年輕人咧嘴笑道:「你真聰明,一下子就猜著了。」

  「那位指點你前來的,是甚麼人?」

  「是我義母。」

  「你自己的父母呢?」

  「不知道,據我義母說,我是她老人家在路邊撿回來的!所以,她老人家一直叫我拾得兒。」

  「拾得兒?」老朝奉蹙眉問道:「那麼,你連自己的姓名也不知道?」

  「是的,我只知道我叫拾得兒。」

  「你今年幾歲?」

  「十八。」

  「你義母呢?」

  「已經走了,是和我姊姊一起走的。」

  「你還有姊姊?」

  「是的,那是我義母的親生女兒,我義母說她沒有錢,我的飯量又大,實在養不起我,而我也算長大了,可以自己謀生活了,所以,才叫我將自己當到當鋪來,至於當多少錢,我義母他沒有說過,也就由你看著辦吧!好在我並不須要錢用,不管當多少錢,都請你給我保管,有機會時,給我娶個媳婦兒……」

  年輕人一口氣說到這,才注目問道:「你的問題,我都回答過了,現在,該你給我回答了吧?」

  他,外表憨直,但目光中卻透著精明,談吐之間,口齒清楚,而有條理,卻也不脫幼稚的味兒。

  至於他所說的這些,究竟是真是假,可連這位閱歷豐富的老朝奉,也沒法分辨,一時之間,更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是的,說來也難怪,當鋪的生意,固然是五花八門,包羅萬象,只要是有價值的東西,都可以當,似乎並無甚麼限制,但一個活生生的人,要自己將自己當在當鋪來,可實在是一件破天荒的新鮮事兒。

  身為老闆的司馬元,當然明白老朝奉的心境,因而立即回身走向那年輕人的身邊,並邊走邊搶先說道:「由我來回答他。」

  那年輕人卻向他注目,問道:「你是甚麼人?」

  「我是這利民當鋪的老闆。」

  「那好極了,我義母說過,如果櫃檯的老先生不肯接受這筆生意,就直接去找老闆。」

  司馬元不禁一楞,道:「找老闆幹嗎?」

  年輕人笑道:「找老闆,這筆生意就一定可以作成。」

  「你義母是否也說過理由?」

  「說過的,我義母說,即使當鋪老闆也不接這筆生意,也必然另外有人會接的。」

  這可越說越玄了,試想:如果當鋪的朝奉與老闆都不接這筆生意,還有誰會必然要接受呢?

  司馬元苦笑了一下,道:「你義母真的這麼說過?」

  「騙你的是這個。」年輕人伸出五指作烏龜狀,那神情,還有著五分的天真。

  「那麼,你義母是否也告訴過你,如果我不接這筆生意,是甚麼人一定會接受呢?」

  「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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