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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闻言一惊,雷寒霍地跳起,要说的话强忍了下来,道:“大师,您们大概不晓得他有多坏,他……绝非好人。”

  休缘、休觉大师是长辈,他不便直指其非,只得忍下,而峨嵋派的惨事,亦是不便提得很。

  祖宁撇撇嘴:“老朽瞧那家伙就不像好东西,可是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忏悔哭求,要人不心软也不成,待老朽要追,早影踪杳杳。”他是山东崂山派的掌门人,跟少林“休”字辈是平辈,不必叙辈份之差,在措词上,即不客气多了。

  休觉也感到师兄做得太过草率,合什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冀盼他是真的痛心悔悟,回头向善,阿弥陀佛,我佛保佑。”

  他们说的话,雷寒充耳不闻,一心念的是峨嵋派的切齿深仇,他的师妹卓梦烟是峨媚弟子,兼且他身怀掌门令符,隐隐认为这事即是自己的事,何况他立誓要为她们报仇,如何能随随便便的说算了?他心里悲念之极,却又不能在神色间表露,致两位大师负疚,那份痛苦更加难忍难平。一只冰凉纤柔似无骨的小手,悄悄握住他粗厚的大手,雷寒不必看,两人心意相通,他的痛苦刹那间,为伊诗菡分担了些许去,呼吸渐趋顺畅。

  休缘大师道:“雷施主,听说你曾劫夺万年参王,可是真有其事?老衲还听说此物能增强习武之人的内功修为,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物。江湖上当多事之秋,望雷施主能……,老衲别无恶意,不过是想请施主分些参王,让更多的人有能力共抗顽敌。”

  伊诗菡道:“我雷大哥不喜名利,如何会将参王放在眼底?他之所以抢参王,是有其难言之隐。现今参王不在他身上,已经给人拿走了。”她觉得休缘大师人虽好,言谈上却有些不通情理,故干脆代雷寒回答。休缘有此一问,证明贺山声并没真的告诉他很多事情。

  休缘见雷寒魂不守舍,明白再问也难得着参王下落,即闭口不言。

  ***

  晌午用过斋饭,众人启程西行上少林寺。这日是八月初一。

  途中每逢休憩歇息,祖宁都把伊诗菡带得远远的,传授她掌法:回风落燕式,这路掌法计有十一招,以轻灵见长,燕儿飞翔迅捷,出掌若是沉重呆滞,怎生个落燕?仁侯刀伊秋痕的冷霜刀法、雾漫掩日步,本就讲究轻扬灵动,一法通万法通,故伊诗菡学得甚快。祖宁看她慧心玲珑,已能得掌法神髓,乐得呵呵直笑,猛夸她聪明,猛骂自己的弟子没个成材的。

  雷寒说自己拜了伊秋痕为师,是他的衣钵传人,伊诗菡则只顾左右而言他,丝毫不提自己的师承来历。她不愿让人知其详情,否则当着两位少林前辈的面,就不能称雷寒“大哥”,非得称他“师叔”不可。一个孤身女子跟个年纪轻轻的师叔在一起闯江湖,必遭人物议,必会有些不堪的污言秽语,人言可畏,岂可不慎?休缘是老古板,定会好言劝慰,要她不可如此;休觉是直爽性子,身在佛门,却不囿于礼;祖宁玩世不恭,通情达理。伊诗菡思之再三,不提较好,但不否认自己的刀法是获自爷爷处。

  第二天,在登封县城的客栈,祖宁喝了几斤酒,醉醺醺地道:“史姑娘,老朽有一事相求,你可肯答应?”

  伊诗菡道:“前辈您请说。”

  祖宁呷了口酒,叹口长气:“老朽门下那几个三脚猫的徒弟,笨手笨脚,呆头呆脑的,没个肯痛下苦功学武,老朽又不爱打人骂人,他们倍加糟之透顶。眼见本派即要在武林除名,老朽好生心疼喔。姑娘,你倘若不嫌弃本派小,老朽盼姑娘在我百年之后,接任本派掌门之职,不知姑娘允否?”

  伊诗菡近两天目睹他的神情,约略臆料到他正在盘算着掌门传位之事,唯未料到他会在今日提出相求,不免猝不及防,一时之间不晓得怎生答覆,犹豫考虑半晌,道:“前辈,这是件大事,容晚辈返家向尊长请示,再作决定好吗?”

  祖宁摆摆头,涩然道:“确实,这是件大事,是件大事。”踉跄起身,吟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拎起桌上酒壶,颠颠倒倒的回客房去了,他的背影好生寂寞、凄凉。

  休缘垂睑合什:“阿弥陀佛,史施主,你何不答应呢?贵府尊长那儿,由老衲代为开说如何?”

  伊诗菡道:“大师,请容晚辈静思参详。”语气婉转坚决。

  休缘见劝她不动,也就不再说了。

  中宵,她独自一人在客栈庭园闲跺,偶尔练练新学乍会的掌法。移近她,可瞧见黛眉微颦,隐含愁忧。劲风掩至,她本能的挫腰移步,听声辨位,左掌护身,右掌划个圆弧,易圈转扬,切向来人颈侧。崂山派的步波迎风掌,在她使来,婀娜曼妙,似蝶舞花影,非常美观好看。但掌劲柔而利,颇为惊人。

  来人给她攻了个措手不及,登时落于下风,险些中招。此人不退反进,呼的一拳击向伊诗菡左臂曲池穴。伊诗菡倒退半步,以腰为轴,仰身拧转,左掌回削来敌腕脉,招式之变化,出人意表。来敌惊“咦”一声,抢身冲上两步,绕到她身后,掌按笑腰穴。

  ▼第二十二章

  来敌身法迅捷,教伊诗菡应付得感到吃力,暗道:“我就不信打不过你。”腾身急旋,左掌啪的拨消来掌,右掌疾若劲矢,竖掌切去。来敌疾退,仅差半分,他左胸即要中掌。掌发不克,伊诗菡飞步追上,双掌蓄劲,预备抢回先机,制服来敌。

  那人突然驻足不退,叫道:“菡妹,是我。”

  伊诗菡收势不住,砰的撞入那人怀里。她急急退后两步,道:“你好坏,存心欺负我啊。”

  雷寒打躬作揖赔不是:“菡妹,是我不对,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菡妹,你那个‘回风落燕式’端的厉害,我差一点给你这个‘小落燕掌’打得折翅断翼。”

  伊诗菡细声说道:“人家心情不好,你还来逗人。”

  雷寒笑意顿敛,正容道:“就因你心情不好,我才来逗你,为何事烦心?”

  伊诗菡摇首不语,行至大槐树旁,侧肩倚着,柔荑搓弄衣角。

  雷寒跟过去,道:“你不说,我也晓得,你是为了祖前辈求你做崂山派的掌门而心烦。”稍停,续道:“其实做个掌门人也不赖。你说什么,门人弟子都得听从懔遵,威风得紧。”

  伊诗菡淡淡一笑:“我不要。我不要做你的师姑,也不要做掌门人。”

  霄寒爱怜地道:“你不要做掌门人,还不是全为了我。”

  轻轻的在他额头打个爆栗,伊诗菡笑说:“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谁讲是为了你,羞羞。”

  雷寒做个鬼脸,道:“死鸭子嘴硬,这儿只有你我二人,还怕人听见吗?”

  伊诗菡侧首娇笑,忽然指落如电,点了他的穴道,捏捏他的鼻子,噘起樱唇:“我为何不愿做掌门人,你给我从实招来,有半字虚假,你在这儿乖乖的站到天亮。”嘻嘻哈哈的,她哪有审问犯人的模样。

  雷寒穴道被点,全身僵硬,光剩眼珠子、嘴巴能动,他当然知道伊诗菡是闹着玩的,是以毫不耽心,也不忙着运气冲穴,咧嘴一笑:“有你陪着我,站几天几夜我也心甘情愿。”

  伊诗菡双颊一红,啐道:“刚识得你时,你好憨厚老实,如今却变得油腔滑调,口蜜腹剑。”

  雷寒愕然道:“我怎么口蜜腹剑了?算了,不跟你瞎扯啦,言归正传。你了解我的个世不喜受拘束,你做了掌门人,我也不能遁居田园,过我喜欢的生活,为此,你才大感踌躇。我的口供绝无半分虚假罢?”他一语道破伊诗菡的心事,反令她错愕莫名,兼且惊喜交集。

  她沉默良久,旋踵走开,搞得雷寒一头雾水,茫然不解,听她渐行渐远,雷寒当是说错话了,急忙叫道:“菡妹,我说的不对么?你别走哇。”这下他可紧张惶惑,连忙运气冲穴。

  伊诗菡取帕抹掉眼角的泪痕,调稳澎湃起伏的情绪,说道:“再隔几天,你便可见到朝夕思念的卓师妹,理我作啥?你站在那儿好好回忆她的花容月貌,免得届时识不得她,她恐怕要大大的不高兴。”

  她说得煞有介事,雷寒以为她真的是因此不乐,中心栗六,不安之极,待听得她放轻脚步,悄悄走近,登时省悟:“她是逗我的。”冲开了一处穴道,即不运气,候她来解穴。

  陡然屋瓦有人潜行掩至,雷寒听得一清二楚,急叫:“菡妹,有人来了,快解开我的穴道。”一面急忙运气冲穴。

  伊诗菡内功不如他,耳力亦差了些,没听到屋瓦上有人,误以为他故意叫嚷,伫足不前,心说:“你叫我解,我偏不解,让你多站一会儿。”抬眼望天,青冷的剑芒在她对面屋宇上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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