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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一号道:“哦,房上的机关我们毁掉了。”拔身跃起。

  越过两座院落,一号抬手指道:“雷爷,您的大师兄关在那座阁楼的顶层。”

  雷寒精神为之振奋,凝眸望去。

  那座阁楼共有三层,周围是荷池、亭台、花丛、草坪,在阁楼里居高眺视,极占地利。楼内若置上强弓硬弩,无疑是座易守难攻的碉堡。阁楼外正有两队人马在厮杀,一方是裘金屋的剑士,一方是戴鬼怪面具的黑衣人,也是使剑。双方人数相捋,但阁楼里时时放冷箭,是以裘金屋的紫鞘剑士已伤亡廿余人。雷寒没寻着方、麦、余三人,耳闻他处亦有厮杀,问道:“这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人马?”

  一号道:“这是枝伏兵。”

  原来裘金屋放火遣兵,目的是在吸引诱出敌人的行踪,再予以剿杀歼灭。另外又遣一队为数近百的紫鞘剑士,直接突进攻击阁楼,打算以迅雷掩耳之势,一举奏功。不料阁楼附近守备的人手,并不闻讯支援,致令失算。裘金屋立在弩箭射程之外的假山旁观战,双眉频交,向身边的庞凯刃嘱咐事宜。庞凯刃听完,旋踵离去。

  忽然十名体格魁梧的箭手持强弓而来,朝裘金屋行礼毕,拈弓搭箭,咻咻声连绵不绝,往阁楼射去。箭头缚以硫黄硝石,一着即燃。公孙府内人手全陷于苦战,救火水龙又被毁,火势延烧迅速,十之三四的屋宇陷在火海之中。伊秋痕、雷寒至阁楼左近,正是弓节手发火箭之时。

  猝然,有两条人影自阁楼闪出,纵跃如飞,凌越过众人头顶,往弓箭手扑去,其速之疾,教人惊愕。雷寒知这两人必是武林中的大高手,那些弓箭手与己有关,焉能坐视不救?提足便欲迎上,伊秋痕伸掌按住他,说道:“我去。”肩膀略拱,人已冲天斜射,截住其中一人。另一人为冯送泪截住。当当声密如连珠,四人在照面的眨眼间,交手了十招不止。

  功力的高低,于空中无可借力之际,最可分辨。伊秋痕落地轻灵,不必退后卸劲,与他交手那人也未后退卸劲,唯身法稍嫌呆重,此其是不愿示弱,硬沉劲拿桩站稳,在内功修为上,伊秋痕胜过一筹。冯送泪则飘退丈余,而对方未退半步,冯送泪显然较弱。

  那二人头顶光秃,招风耳,发灰白,黄齿森森,身上透着邪异的气息,分使一支金色、银色,状似人腿骨的杆棒。雷寒曾听义父郭振祖谈论武林帙闻趣事,武林中有名人物的特征,乃知此二人是二十年前,人人谈魔色变的“黄白骨魔”钟新、钟干两兄弟,不由跃跃欲试,也想亲手刃此双魔。

  钟新喜食人心汤,钟干喜食炒人肝,认为尤以食女人心肝为天下绝品。甫出道不满半载,便引起武林公愤,少林寺掌门撒英雄帖,邀武林各门派名宿群起围攻,于昆仑山,将钟氏双魔逼落万丈深崖,命丧雪谷。此役损折了数名武林高手,因此事隔多年,犹有人谈论。

  当年,江湖名宿群雄围攻“黄白骨魔”,暴君刀殷志鸿亦接获英雄帖,但他不耻倚多为胜,不愿参加搜捕,只身单刀,要凭自己的本领搏杀。双魔死后,殷志鸿深感怀疑,在次年春雪消融时,降到崖底寻找尸体不得,更认定黄白魔未死,在江湖四处探听,并至各门派投帖拜访,说明疑惑,央求协助,却遭各门派羞辱嘲讽。他只身查访数年未得,也渐淡忘,但依旧告诫两名弟子,要他们小心。郭振祖、卓振宗视其师若天神般,师父说过的话,永志不敢或忘。代代相传,雷寒因而亦知,且为师祖遭讥讽至感忿怒,如今此事已证实师祖判断无讹,气愤更甚当时。

  其实天下许多事尽皆如此,当有人告诉你生平引以自傲的事有瑕疵不善,你有雅量虚心接纳?心里多少总觉得那是难堪之极、极损颜面的大事,不承认,是保护自己声名的上上之策,何况真假未判。能作英雄炫耀炫耀自己的勇武好公义,是何等美事,干么自己打自己嘴巴,说自个儿是糊涂蛋呢?大伙儿都作英雄,我为何不作?

  雷寒涉世未深,不明了这些道理,故会气得全身发抖。他脑海里反覆着一个念头:“他们多活廿年,便不知有多少活生生的人做了他们的粮食,这种邪魔恶鬼,要杀!要杀!要杀!”钢牙挫得喀喀直响。他目光怒焰突现,待要出手,耳边一个声音细若蚊鸣:“小伙子,别动手,这两个家伙自有人料理。你去对付那批黑衣人,先救出你师兄。”他知是伊秋痕以传音入密之术说话,点了点头,依言加入战团。

  经过伊秋痕附近时,顺便扫眼瞧他兵刃,这是头遭看见仁侯刀的刀。刀背厚有指半,刀尖圆钝,可称得是柄无刀尖的刀,刀尖根本无法伤人。

  雷寒愕然寻思:“前辈的兵刃好奇怪,没有刀尖,使起来岂不多有不便?”不暇细想,挥刀格架拆封,掌劈指戮,十招内打倒了数人。他感到死的人已多,不愿再取人性命。

  他闯至阁楼近处,足尖踢封守卫黑衣人的穴道,抢进阁楼。身后传来惨嘶,雷寒扭首回顾,沉脸叱喝:“你为啥杀他?”

  一名青鞘剑士挺剑刺死他点倒的黑衣人。雷寒想找那剑士理论,一号道:“雷爷,这是裘大爷的命令:不留活口。雷爷,小的带您救您师兄去。”

  雷寒闯言,黯然游目环视,果真场中除了负隅顽抗的黑衣人外,再无活口。他无能为力,仰首长叹,随一号入楼救人。

  裘金屋欲图招降黑衣人,收为己用,却发觉黑衣人神智痴呆,受药物控制驾驭,形同死人。为省麻烦,他只得下此“杀不留”的命令。

  黄白骨魔虽想对手下施加援手,无奈被伊秋痕、冯送泪困住,仅能眼睁睁看着部属一个一个倒下,气得二人鼻孔直喷气。

  首阵交锋,持金黄骨棒的钟新即知今夜遇着能人,再望清对方兵刃,哼道:“伊老匹夫,没料咱们竟能碰面拼斗,甚妙!甚妙!”骨棒嗤的点去,棒端乱颤,罩住七处大穴。伊秋痕抬手,刀尖似慢实快的朝伏兔穴点落,招式简易,但加以步法配合,这招变得诡奇狠辣。

  钟新为势所迫,不得不回招自保。二度交阵,甫交一招,便屈居下风,凶性陡发,左掌倏忽变成暗红,掌棍齐施,交互攻来。掌出夹啸,啸声阴森凄冷,令人毛骨竦然。

  伊秋痕睹状暗念:“血煞神掌。”严守门面,不教那掌沾着衣衫肌肤。

  血煞神掌乃苗疆魔功,练时把毒药混掺人血饮下,再行功蕴聚于臂膀,以免毒性反噬。练成后掌含剧毒,沾上衣衫肌肤,中者在半个时辰内毒发毙命,歹毒绝伦。掌功深者,掌发夹啸,钟新练此掌已有六成火候,故而掌出有声。廿年前,他兄弟二人的血煞神掌虽火候仅只二成,江湖上中掌毒发毙命者有数十人之多,除了他兄弟二人的独门解药,几乎无人能治。

  伊秋痕久闻血煞神掌的恶名,自然不可不慎。他尽展“雾漫掩日”步法,身轻似腾云驾雾,避其锋锐,往钟新右首递招。钟新身法变幻不若对方,左掌空有人人畏如蛇蝎的血煞神掌毒功,半点也派不上用场,激得他呵呵怪叫,吼道:“龟儿子!王八蛋!有种的就跟老子真刀实枪的干。别他妈的像个耗子样的,在老子周国窜来窜去!我操你的祖宗八代。”

  风声飒然,伊秋痕脸色铁青,横刀立在他面前八步远处,语音森寒似来自冰窟雪河:“老夫倘使不让你见棺材,即刻横刀自刎,以谢先祖。”他脾气甚好,只要不骂辱他祖先,任人谩骂,他绝对照样是和善相待。唯要是涉及他祖先,仁侯刀有名的好脾气,霎时无踪。若以雾漫掩日步游斗下去,不用百招,钟新即可报应授首,但情形异动,伊秋痕原本就要杀他,眼下更是不愿让他多活须臾。

  钟新骇然叫道:“兄弟快来,伊老头要杀人了!”

  钟干发觉冯送泪剑法虽甚凌厉迅捷,内力则嫌不足,预计在廿招之内可料理掉。血煞神掌劈出,将冯送泪的长剑剑身震弯成弧形,接连数剑如此,令冯送泪淡漠严酷的脸容不自禁地微改。冯送泪给逼退两步后,突然退左足,成右虚步,目光含煞直射。钟干见他渊渟岳峙,不敢轻视,严阵以待。

  忽然冯送泪滑步疾走,退至裘金屋跟前,状似要保护他。钟干感到受戏弄,喃喃咒骂:“臭崽子,耍什么把戏。”一扬银白骨棒,左掌制压长剑,挺棒斜刺下阴要害。被掌力封住的长剑骤然翻起,疾扎他左胁期门、渊液、大包、天池穴。这四穴除期门穴是卅六死穴要害外,其它三穴皆是寻常穴道,以钟千深厚的内力,单须护住期门穴,其它三穴不顾亦无碍,因为冯送泪内力输他好大一截,根本重伤不了他。而钟干一棒打实,冯送泪性命难保。

  岂料大谬不然。

  钟干极其骇惧,忙不迭地撤招闪避,瞪眼斥道:“臭小子,你……你怎么刺那儿?”语无伦次,教人莫名其妙。

  冯送泪冷冷地道:“怎么,那儿不能刺?”

  钟干叫道:“不能刺!不能刺!你奶奶的,怎么可以刺那儿?你再刺的话,嘿嘿,老子要割开你肚皮,割你的肝炒来下酒。”脸露狞笑。

  冯送泪道:“那儿不能刺,为什么?你不说,我代你说。你练的血煞神掌剧毒之至,那四个穴道任哪个给碰上,你封住毒性的真气便会涣散,毒性马上攻进心脉反噬,届时即令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你不得,你说是也不是?”

  钟干不语,跳步抢近,骨棒当头劈落,血煞神掌速拍数掌,掌风如巨浪连涌,卷起飚风,掌隐其内切进,欲以毒掌毙敌取命。他清楚冯送泪强于剑法,弱于内力,算准了以优势的掌力内劲,攻其薄弱,索他性命,封锁血煞神掌的秘密。

  青芒天矫似蛇,穿波越浪,自钟干臂腕下方穿进,又是刺期门、渊液、大包、天池穴。吓得钟干脸色惨白,急急拧身让开要害,而骨棒依然劈落。冯送泪疾移方位,移到他左首。钟干左掌掌力绵延不断,一波胜一波的推出,强猛的罡风内劲,把邻近的牡丹、海棠,搞得枝叶摧折。唯任他掌力再强,再无法震弯长剑,冯送泪剑势如破竹,轻易的攻入。

  钟干尖啸一声,斜身出招,掌中鬼啸呼呼,乱人心神。银白骨棒点、扫、劈、扎,辣招齐出。他已不存侥倖、轻敌之念,预备以生平所学,与眼前这个青年高手周旋到底。不过他弄不懂冯送泪的内力,怎么能在瞬息间突进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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