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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這首白樂山的五絕,頗為切合當時情景,只是第二句「紅泥小火爐」,要改成「黃泥大火爐」而已。

  地點是在陝西橋山,時間則屬隆冬臘月。

  彤雲密佈,夕陽早已潛光匿彩,天黑得似要壓到頭頂,加上令人澈骨生寒的凜冽朔風,顯然有一場大雪,即將降落。

  一間潔淨而寬敞的茅屋以內,閃爍燈光,但那具黃泥大火爐中的熊熊爐火,卻比燈光更為明亮!

  爐上燉著一隻大鐵鍋,鐵蓋雖然蓋得甚緊,卻仍掩不住鍋中所煮之物的奇異香味!

  圍爐坐著四人,一位是鬚眉如雪的青袍道人,一位是風神高朗的中年書生,一位是樵夫打扮的精神矍鑠老翁,另一位則是手執拂塵,身著緇衣的高年女尼。

  這四人均是當代武林中的出奇高手。道人是「南荒一劍」浮雲子,書生是「冀北書生」左太翔,樵夫打扮老翁名叫蕭子平,與緇衣老尼嵩山避塵庵主,合稱「中州雙絕」。但蕭子平單獨又叫「橋陵樵隱」!明末清初的正派武林高手,群推「劍絕書狂」,如今南荒一「劍」、中州雙「絕」、冀北「書」生,均已齊集在這「橋山」絕頂的茅屋之中,只缺少一位複姓「西門」,單名「醉」字的「廬山狂客」!

  「南荒一劍」浮雲子指著那隻鐵鍋,呵呵笑道:「我們三年一會,難得相逢,『廬山狂客』西門醉兄,怎的還未到來?不要辜負了我這鍋中所煮的特殊佳餚,以及『避塵庵主』攜來的『猴兒美酒』!」

  「冀北書生」左太翔含笑問道:「浮雲道長,這鍋中奇香四溢,著實引人垂涎,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們,是什麼珍罕美味?」

  浮雲子搖頭笑道:「這鍋中所煮之物,頗為特殊,是我從千里以外,設法攜來,一定要等『廬山狂客』西門醉兄趕到,相互嚐試之後,再宣佈究係何物,才有趣味!」

  左太翔笑道:「我們嚐試之後,難道還非等道長宣佈,不知為何物嗎?」

  浮雲子笑道:「我敢說鍋中之物,左兄前所未嚐,絕非憑舌尖辨味,可以得到解答!」

  「冀北書生」左太翔因平素講究飲食,對各種珍餚異味,無所不嚐,故而聞言之下,頗覺不服,兩道劍眉方自一挑,那位「避塵庵主」寒月師太業已微笑說道:「左兄與浮雲道長,不必爭辯,『廬山狂客』西門醉兄已來,我們即可嘗試佳餚,看看是否有人能夠辨別品類的了!」

  語音方落,室中燈光一搖,人影一晃,果然現出了一身襤褸短衣,鬚眉如戟,蝟髮如蓬的「廬山狂客」西門醉!

  茅屋主人「橋陵樵隱」蕭於平「咦」了一聲說道:「西門兄,你平素名副其實,幾乎無時不在沉『醉』之中,今日卻怎會毫無醉色呢?」

  「廬山狂客」西門醉淒然狂笑說道:「河山易主,神器蒙塵,我們這些孽子孤臣,空懷復漢之心,卻乏回天之力,怎得不終日借酒澆愁,狂歌當哭?」

  「橋陵樵隱」點頭笑道:「我知道西門兄身在江湖,心存君國,但你今日怎會毫無酒意?」

  「廬山狂客」西門醉狂笑答道:「因為我有樁極為高興之事,故而連酒都不及攜帶地,便自星夜趕奔『橋山』,來與諸位相會!」

  「南荒一劍」浮雲子「哦」了一聲,含笑說道:「西門兄連酒都忘帶之事,必非尋常……」

  話猶未了,「廬山狂客」西門醉用鼻連嗅幾嗅,轉身向「避塵庵主」寒月師太,長揖笑道:「我已嗅出庵主珍藏的『猴兒美酒』香味,望先見賜三杯,然後我再說出一樁,可令大家高興之事!」

  「避塵庵主」寒月師太取過身旁一隻絕大的朱紅葫蘆,笑向「南荒一劍」浮雲子問道:「浮雲道長,我們是先飲『猴兒酒』?還是先嚐你的特別佳餚?」

  「南荒一劍」浮雲子微笑說道:「先把我這遠道攜來之物吃完,再暢飲庵主珍藏的『猴兒美酒』便了!」

  說完,端下鐵鍋,把鍋中所煮的形似肉羹之物,分給每人一碗。

  這五位武林奇快,各自嚐試以後,果均覺得鮮雋無比!

  「冀北書生」左太翔軒眉笑道:「這羹製作得風味絕佳,其中好像有上等口蘑,極品江瑤柱,天鵝炙,紫玉漿……」

  「南荒一劍」浮雲子失笑說道:「左兄平素饕餮成性,果然無味不知!但你適才所說,只是些搭配之物,其中還有一件主要佳餚,恐怕即令易牙復生,也無法品嚐得出!」

  「冀北書生」左太翔笑道:「浮雲道長,我認輸了,請你宣佈這碗羹湯之中,是以何物作為主味?」

  「南荒一劍」浮雲子光目一掃諸人,肅容笑道:「我遠道攜來,配以各種珍味,煮成羹湯,奉敬諸兄之物,是一顆人心!」

  「一個人心」四字,聽得「冀北書生」左太翔、「橋陵樵隱」蕭子平、「廬山狂客」西門醉三人,為之目瞪口呆,「避塵庵主」寒月師大則雙眉緊蹙,合什當胸,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南荒一劍」浮雲子依然肅容正色說道:「諸位知不知道桂王朱由榔,已被國賊吳三桂於雲南害死?」

  「廬山狂客」西門醉「咚」的一拳,擊在桌上,憤然說道:「這樣的傷心大事,怎會不知?我便曾因此在『廬山』絕頂,遙拜先皇帝陵寢,淚盡繼之以血地,大哭三日!」

  「南荒一劍」浮雲子繼續說道:「我此番由『雲南』來此,曾夜探吳三桂大營,把對桂王下手行刑之人的一顆人心,挖來製成羹湯,與諸位略消塊壘!」

  「冀北書生」左太翔聞言,向「避塵庵主」寒月師太拊掌笑道:「庵主快取『猴兒酒』來,我們應為浮雲道長的這樁壯舉,浮一大白!」

  「避塵庵主」寒月師太一面啟開朱紅葫蘆,散溢滿室酒香,一面又自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含笑說道:「我適才聽說羹湯是人心所製,正覺噁心,如今卻恨不得再復吃上一碗!」

  「廬山狂客」西門醉搶過葫蘆,傾了一杯美酒,仰頭飲盡,咂著嘴唇,向「南荒一劍」浮雲子說道:「浮雲道長,你此舉雖然太快人心,但尚未十全十美,為何不把國賊吳三桂的那顆頭顱,一並斫來下酒?」

  「南荒一劍」浮雲子搖頭笑道:「我夜入吳三桂大營,本意便想除此人人皆欲食其肉而寢其皮的萬惡國賊!但在劍已及頸吳賊猶自酣睡未醒之際,忽然想起不能殺他,趕緊抽劍縮手!」

  「避塵庵主」寒月師太頗為惋惜地,「呀」了一聲,含笑問道:「為何不能殺死吳三桂?道長定有高論!」

  「南荒一劍」浮雲子笑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尤其吳三桂功高震主,兵權太大,必遭清廷之忌!我要暫時留他活命,讓他死在韃虜手內,才好使賣國求榮的無恥奸徒,有所榜樣,知所警惕,慢慢激發天良,有助於興漢復國的百年大計!」

  「廬山狂客」西門醉、「橋陵樵隱」蕭子平、「避塵庵主」寒月師太、「冀北書生」左太翔等靜靜聽完,一齊站起身形,由左太翔斟了一杯「猴兒酒」,雙手奉與「南荒一劍」浮雲子,微笑說道:「道長高瞻遠矚,我們欽敬無以,應該恭敬一杯!」

  「南荒一劍」浮雲子接杯飲盡,含笑請諸人就座,並向「廬山狂客」西門醉問道:「西門兄,如今該說出有什麼令人高興之事了?」

  「廬山狂客」西門醉笑道:「我在不久之前,遇見一位武功極好,人品超群的少年英俠。」

  「橋陵樵隱」蕭子平笑道:「西門兄清狂絕世,目無餘子,既然如此稱道,這少年必非凡品,但不知叫何姓名?是哪派門下?」

  「廬山狂客」西門醉道:「他叫岳龍飛,是『北天山丹心峽』『日月神旛』朱潤波朱大俠的門下!」

  「避塵庵主」寒月師太訝然問道:「『日月神旛』朱潤波是誰?我怎的從未聽過這個名號?」

  「廬山狂客」西門醉笑道:「我就是為了此人高興,因為『日月神旛』朱潤波一向韜光隱晦,故而姓名未曾為世所知,但他不僅身懷罕見絕學,並還是先明皇裔!」

  「先明皇裔」四字,聽得這幾位心存光復大志的武林奇俠,無不肅然起敬。

  「南荒一劍」浮雲子「啊」了一聲說道:「怪不得他叫『日月神旛』,『日月』合將起來,正是一個『明』字!」

  「廬山狂客」西門醉笑道:「這位朱大俠不但以『日月神旛』四字,隱先明旗幟,所用兵刃,也是一桿『墨羽芙蓉日月旛』。」

  「冀北書生」左太翔笑道:「墨羽芙蓉日月旛之名,頗為新奇別致,西門兄不妨解釋一下!」

  「廬山狂客」西門醉舉杯飲了一口美酒,微笑說道:「他這桿神旛,是以芙蓉為色,一面繡日,一面繡月,並在近旛尖處,加了一叢『墨羽』!」

  「南荒一劍」浮雲子聽到此處,插口笑道:「這叢『墨羽』,大概又包含了什麼特殊意義?」

  「廬山狂客」西門醉點頭笑道:「道長猜得不錯,這叢『墨羽』,一來表示為先皇煤山殉國之事志哀,二來也是聯絡天下遺民志士,豪俠英雄,共圖驅除韃虜,光復河山標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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