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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吳天才聽了沈宗儀這兩句話兒,著實頗感意外地,「哦」了一聲,訝然說道:「哦?沈兄曾經殺妻……」

  說至此處,想起他那「上人惡當」之語,恍然又道:「我明白了,沈兄莫非是中了那『好色閻王』司徒獨霸的甚麼巧妙安排?」

  沈宗儀一雙俊目之中射出了悔恨交迸的冷厲光芒,點頭答道:「吳兄猜得不錯,我與司徒老賊仇深似海,此次便因有了他的蹤跡消息,古井再波,重入江湖……」

  吳天才皺眉道:「司徒獨霸是為了何事,竟如此挖空心思地,對沈兄……」

  沈宗儀發覺自己有了疏漏,接口說道:「我忘了向吳兄說明一件事兒,就是司徒獨霸的獨子,曾死我手。」

  話完,又加補充地,把自己昔日在洞庭君山,以「玉屏簫」誅除獨姦七女的萬惡賊子司徒豹之事,說了一遍。

  吳天才仔細聽完經過,不禁皺眉沉吟……

  沈宗儀道:「吳兄聽完我這不願向人輕提的傷心恨事,以為如何?」

  吳天才道:「有兩大問題,需在我與沈兄,分頭進行,先行查個明白,否則,非弄成一筆不可收拾的糊塗帳不可!」

  沈宗儀道:「吳兄所謂的兩大問題,是指……」

  吳天才苦笑道:「難處在於你我昔日均未見過南宮獨尊,暨司徒獨霸,以致無法確定今天的『養天莊』莊主到底是誰?他若真是南宮獨尊,昔日之事,全是實話,則我既被禮聘,站在江湖道義上,便應與沈兄處在敵對地位,否則,他若是司徒獨霸,所說昔日之事,身分完全掉轉,對我欺騙,則我不單不再盡力對他保護,反將幫助沈兄,報復昔日的中計殺妻之恨。」

  沈宗儀覺得他所說極為有理,注目問道:「關於『養天莊』莊主的真實身分應該怎樣查究?」

  吳天才道:「這樁責任,由我來負,我要好好設計一下,以十日為期,在這期限之內,非查它個水落石出不可。」

  沈宗儀點了點頭方待啟口,吳天才又復說道:「第二項問題是要設法求證令岳父『無影殺星』邢光宗,對沈宗儀所說調查尊夫人含冤遭禍之事,有無不實之處?」

  沈宗儀愕然道:「在這件事兒之上,他有甚麼理由騙我?」

  吳天才道:「怎麼沒有理由?……」語音至此頓住,向沈宗儀略一拱手,含笑說道:「沈兄請恕直言,令岳父『無影殺星』邢光宗,在江湖中聲名並不太好,雖有『俠盜』之稱,但生平行為,最多恐怕也不過是邪正參半而已!」

  沈宗儀知曉吳天才在批論中,業已留了分寸,只有默然點了點頭。

  吳天才繼續笑道:「我從沈兄言語之中聽出,你們翁婿之間,也並不十分相得……」

  沈宗儀不加否認地,頷首說道:「便因我岳父行為,有時欠正,彼此間,遂甚少往來,尤其在我愛妻死後,更是根本不通音訊……」

  吳天才雙眉一軒,目光閃動說道:「這樣說來,就更有可能的了,我們固然可以相信邢光宗對你所說,句句是真,但也可以懷疑他是覬覦『養天莊』莊主的敵國財富,和『天蘭秘譜』,才編造了那麼一段故事,令沈兄再出江湖,以你一身絕藝,作他奪寶工具!」

  沈宗儀「哎呀」一聲,目注吳天才道:「吳兄,你……你真心思縝密,想……想得太……太……太周到了!」

  吳天才苦笑道:「沈兄贊我心思縝密也好,罵我刁鑽刻薄也好,或許我是想得過分了一點?但因茲事體大,若不從各方設想,解剖所有的陰謀成分,難免你我均會被人利用,聚鐵九州,鑄成大錯……」

  沈宗儀神色正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吳兄所作顧慮當然有理,並十分重要,但……」

  吳天才懂得他為難之處,接口笑道:「沈兄是覺得向令岳父邢光宗查證其所說真偽,有點開口為難麼?」

  沈宗儀苦笑道:「確實有點開口為難,因為縱令邢光宗所行欠正,但截至目前,也無甚顯然重大惡跡,何況他又長我一輩……」

  吳天才笑道:「我懂得沈兄確實縱欲向其查問,也難行措詞,要不要我來替你想個辦法?」

  沈宗儀大喜道:「吳兄若有指點,自然求之不得!」

  吳天才擎杯微飲,注目空中,想了好大一會兒,才對沈宗儀低聲細語地,提出建議。

  沈宗儀有時連連點頭,深表同意,有時又提出意見,加以修正。

  兩人足足研究了幾乎有一個更次,彷彿才獲得智珠地,彼此相對一笑。

  這時,長夜已盡,即將天明,但在將明未明之前,卻顯得分外陰沉黑暗。

  吳天才笑道:「沈兄,你我均盡十日心力,查證此事,彼此間究應站在甚麼立場?十日之後,便可見分曉了。」

  沈宗儀點頭道:「多謝吳兄一番擘劃……」

  吳天才接口笑道:「一方面固然為了珍惜你我在途中投契的這段交情,不願遽爾成仇,一方面我生平最恨受人愚弄利用,故而也非設法把這有點撲朔迷離的『養天莊』莊主身分弄清楚不可,沈兄何必還說甚『謝』字呢……」

  沈宗儀向壁上看了一眼,雙眉略為軒動。

  吳天才道:「沈兄是不是還要看看岳姑娘的情況……」他一面說話,一面便欲伸手再度揭起懸在壁上的那幅「沈周花鳥」。

  沈宗儀急忙搖手加以阻止地,苦笑說道:「岳姑娘服藥敷藥,三日後必復容光,此時還看她情況則甚?倘她若知我曾以本來面目,進過『養天莊』,不與相見,暗加責怪,芳心中有所抑鬱時,請吳兄為我解釋幾句。」

  吳天才從臉上浮現一種神秘笑容,頷首答道:「沈兄放心,在岳姑娘之前,我會把你的一片苦心,剖析的明明白白,令她對你,既感其恩,更感其情……」

  沈宗儀見吳天才竟開起了玩笑,覺得有點招架不住,遂站起身形,抱拳笑道:「吳兄,小弟告別……」

  吳天才向窗外看了一眼,微笑說道:「沈兄為何去心太急,『青木郎君』東方朗約定卯正來接,如今曙色雖開,天光仍早……」

  沈宗儀失笑道:「我又不是幼小孩童,若是無人來接,便不會單獨回轉南山。」

  吳天才聽他這樣說法,便起身相送,並含笑囑道:「沈兄記住,凡事最忌操之過急,應在不著痕跡中,悄悄試探,否則,那位『無影殺星』邢光宗,向稱足智多謀,狡猾無比,是斷斷不會在你面前,露甚馬腳的呢?……」

  沈宗儀邊自舉步,邊自頷首答道:「我懂得此事利害關係太大,一定盡量旁敲側擊,決不會露甚痕跡?」

  這兩位藝壓當今的武林年輕俊傑,並肩舉步之間,誰也沒想到其中竟會有一人,在不久後身罹慘禍,『五雲樓』中的竟夕長談,竟成了他們最後一面。

  出得「五雲樓」,步過廣闊後園,覺得「養天莊」中一片安詳靜謐,毫無甚麼如臨大敵情況?

  沈宗儀目光向四外一掃,揚眉笑道:「吳兄,令東主雖隱江湖,畢竟當過一任東南武林盟主,頗有統馭能力,把偌大一座『養天莊』,處理得井井有條,對於吳兄,也能寄與絕對信任……」

  吳天才冷笑一聲道:「我吳天才氣量雖狹,卻極重然諾,生平言出必踐,南宮獨尊厲害之處,便是托以整個身家性命,對我絕對信任,他若稍有減慢疑忌,我便早就拂袖而去,不願再和有生以來,第一位氣味交投的朋友──沈兄,站在敵對地位了!」

  就至此處,已到莊門。

  莊丁開了莊門,才一放下吊橋,便見那位「青木郎君」東方朗,從樹林中緩步走出。

  吳天才笑道:「東方郎君來得真早,我還以為你卯正才到,想多留沈兄一兒……」

  東方朗笑道:「我因為對吳大俠景仰太久,特意早來一點,看看可有機緣,睹你『鬼斧神弓』絕藝?」

  吳天才雙眉一挑,目閃精芒,盯著東方朗道:「東方郎君是打算和我比劃比劃麼?」

  沈宗儀因與吳天才已有密約,聞言之下,皺眉說道:「東方郎君,我已安然無事,出得『養天莊』,何必還……」

  「青木郎君」東方朗搖了搖頭,含笑說道:「沈老弟不必擔憂,東方朗深悉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之理,更自知雞肋不足當虎豹之拳,我不是想和吳大俠較藝,只是想趁此機緣,能瞻仰瞻仰他成名驚世的『鬼斧神弓』的絕妙手法!」

  不單東方朗,連沈宗儀也未見過吳天才的成名絕藝,遂向他投過一瞥詢問眼色?

  吳天才笑道:「好,既然東方郎君有此雅興,吳天才便只好獻醜一番,也在藝壓當世的『四絕書生』駕前,敬求高明指正。」

  說話之間,已從懷中取出他長約八寸的黑色「鬼斧」,和長才尺許的金色「神弓」。

  沈宗儀見他只取出弓兒,卻並未取箭,正想發問,吳天才已向東方朗笑道:「東方郎君,你既然要我獻醜,便請賜下一片『神木追魂令』吧!」

  東方朗聞言,立從腰間取出一枚小小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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