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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挖完墓穴,實行掩埋之時,沈宗儀方發現那具人屍,確已殘毀的不堪入目!

  他一面含著傷心疼淚一面埋屍,在掩埋完畢後,雙膝一屈跪在墓前,英雄熱淚雙流,口中喃喃說道:「蕭大哥,絕壑無棺,只能如此草草安葬,但小弟誓必尊重遺書,不辭萬難追殺『辛冰冰』以告慰大哥的泉下英靈,代你完成未了心願……」

  祝禱既畢,尋得一方長條青石,以金剛指力,鐫出「義兄蕭揚之墓」等六個大字,插在墓前,藉為碑識。

  吳天才在一旁看得好生敬佩地,向沈宗儀點頭讚道:「沈兄真是義薄雲天,血性過人,『無情劍客』蕭揚有了你這種朋友,當可含笑九泉的了。」

  沈宗儀嘆道:「吳兄千萬莫如此說法,我正覺得蕭大哥便因交了我這個朋友,才落得『恩』『義』難全,終於犧牲自己,葬身絕壑……」

  這幾句話兒,把吳天才聽得好生難過,默然不語。

  因為沈宗儀說得不錯,若非蕭揚與沈宗儀結識,有了口頭盟約在先,則他為了報恩,必與自己作生死一搏,如今身化南柯,葬在三尺孤墳中的人兒,便不知是這位「無情劍客」?抑或換了自己呢……

  沈宗儀見吳天才忽然沉默起來,方自發覺自己言語之中,對他略有侵及,遂陪笑說道:「吳兄不要多心……」

  吳天才笑道:「小弟不會多心,沈兄說的乃是事實,吳天才所以沉思之故,是在想倘若我與『無情劍客』蕭揚互作生死之搏,可能成為五五局面,不到雙方筋疲力盡的最後關頭,誰也沒有把握能把對方置於死地……」

  沈宗儀拭淚說道:「犧牲自己,成全別人,這是多麼偉大的情操,我覺得我蕭大哥的外號起錯了,他不是『無情劍客』,是位『深情劍客』。」

  吳天才忽然連連搖頭地,目注沈宗儀,揚眉說道:「我不同意,我認為蕭揚大俠仍應被稱為『無情劍客』!」

  沈宗儀聞言一怔,詫聲問道:「吳兄何出此言?我蕭大哥的無情之處何在?」

  吳天才見為蕭揚建墓立碑之事,業已完畢,遂肅立墓前,抱拳深施一禮,邊自轉身與沈宗儀尋路出壑,邊自向他問道:「沈兄你剛才在墓外誓代蕭揚完成未了心願?」

  沈宗儀不等吳天才再往下說,便自毫不猶疑地,點頭說道:「當然,我一定殺掉辛冰冰,方能使蕭大哥含笑地下……」

  吳天才道:「沈兄久隱江湖,不問世事,你可知道『辛冰冰』是何許人麼?」

  沈宗儀有點會錯了意地,一挑雙眉,朗聲道:「我不知道,但由這姓名聽來,似……乎是個女人?……」

  吳天才接口道:「對,是個女人,是個千嬌百媚的漂亮女人……有特殊身分,不是個平凡女人。」

  沈宗儀冷哼一聲說道:「管她有甚麼特殊身分?就算她武功蓋世,是一派掌門宗師,或地位崇高,是王公或大內妃子,沈宗儀既已立誓,必盡一切所能,代蕭大哥完此心願……」

  吳天才搖頭道:「論武功,辛冰冰縱或不俗,也決比不上沈兄,論地位,她是江湖人,不是甚麼高貴得難以謁見的王公或大內妃子……」

  沈宗儀說道:「既然如此,吳兄適才又為何鄭重其事地,說這辛冰冰的身分特殊?」

  吳天才道:「當然特殊,沈兄定然絕未想到,這辛冰冰是你大嫂!」

  「大嫂」二字,著實把沈宗儀聽得吃了一驚,失聲問道:「大嫂?甚麼『大嫂』,吳兄難道說辛冰冰是我蕭大哥……」

  吳天才點了點頭,正色接口道:「對了,辛冰冰便是蕭揚經過十年苦追,才獲得芳心,互相結合的元配結髮夫人……」

  沈宗儀有點木然了,口中喃喃道:「不可能吧……不可能吧……蕭大哥的臨終遺言難……難道竟是要……要我替他殺妻?……」

  吳天才道:「沈兄若不相信,我們出壑以後,你不妨另外尋個熟悉江湖事故的淵博之人,問上一問。」

  沈宗儀未曾理會吳天才之言,忽然眉堆愁緒,目轉淚光!

  吳天才見了他這種神色變化,也感詫然,正待動問,沈宗儀突又兩眼發直,似乎有點忘情地,口中吟聲忽起。

  他吟的是:「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吳天才覺得沈宗儀突然大興感慨之舉,必非無因,莫非他的滿腹傷心竟與「無情劍客」蕭揚,有甚相同之處!

  只是在猜,沒有發問。

  因為吳天才相當懂得揣摸別人心理,知道如今的沈宗儀吟聲中有寂寞,目光中有悲悽,心情定甚惡劣,自己若是發問不當,觸犯他不願對人明言的忌諱事兒,可能會自討沒趣,碰上一個大的釘子?……

  沈宗儀在悲吟……

  吳天才在找路……

  他們既不願太費心力地,攀登來路,自然要另找出口。

  還好,沈宗儀不過才悲吟了二道「玉溪生」李商隱哀感頑艷的「無題」七律,吳天才便尋得一條可以省力不少的出壑捷徑。

  由於行囊尚在店中,沈宗儀與吳天才出壑之後,自然是先回「五福客棧」。

  「五福客棧」由於兼營酒樓,又在整個「駐馬集」中酒菜之美,首屈一指,則於華燈初上時的生涯鼎盛,客至如歸,乃是意料中事。

  但沈宗儀與吳天才回到旅店,時已深更半夜,「五福客棧」的店前店後,卻仍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吳天才是久走江湖之人,老遠一看,便皺著眉頭,向沈宗儀說道:「沈兄,我們遠赴『白水鎮』的這一路之中,真是多采多姿,陸離光怪,你看那『五福客棧』中的異常情況,多半又出了甚麼重大變故。」

  沈宗儀聞言,把兩道長長的劍眉,微微一蹙道:「糟糕,大事不妙,我與吳兄,均已離店,假如有甚麼變故,多半會是出在岳倩倩與白嬤嬤二人身上了!」

  他邊自說話,邊自業已足下加快,向「五福客棧」趕去。

  吳天才笑道:「這樣才對,這樣才是人情之常……」

  沈宗儀不明他語意所指,訝聲問道:「吳兄,你……你這人情之常一語,是何用意?」

  吳天才笑道:「我認為沈兄對岳倩倩姑娘,表示關愛,乃人情之常,否則就有點矯揉造作,有失英雄本色……」

  沈宗儀目注吳天才,搖了搖頭喟然嘆道:「吳兄,你……你不瞭解我……」

  吳天才道:「當然,但我至少可以瞭解你一點,就是沈兄『寒冰』其外,『烈火』其中,你是一位傷心人……」

  沈宗儀苦笑道:「果然吳兄只瞭解我三分之一,沈宗儀不單是『傷心人』,也是『碎心人』,更是個『狠心人』……」

  說話至此,已近「五福客棧」。

  吳天才已向自「五福客棧」看熱鬧的百姓口中問出客棧中果然出了命案,被殺之人,是個女子。

  沈宗儀以為岳倩倩已遭不測,心中一震,身形電閃進店。

  寬大的後院中,停了一口薄皮棺材,死者業已盛殮。

  沈宗儀正侍向店家詢問死者到底是誰?驀然聽得銀鈴似的語音說道:「吳、沈二兄,可否上房一敘?」

  吳天才、沈宗儀同自回身注目,只見上房簾攏已啟,正是那位具有天香國色的岳倩倩在向自己發話。

  沈宗儀見岳倩倩安然無恙,心中便自頓覺一寬!

  但吳天才卻看出岳倩倩眉鎖重憂,遂拉著沈宗儀,一面向上房中走去,一面問道:「岳姑娘,這客棧中發生了甚麼事故,院內棺木所殮是誰?……」

  岳倩倩嘆息一聲,秀眉顰蹙地,幽幽答道:「是白嬤嬤……」

  沈宗儀聽得吃了一驚,劍眉雙蹙地,看著岳倩倩問道:「據我看來,白嬤嬤身懷絕藝,也是當世武林中的一流人物,她……她怎在這『五福客棧』之中,輕易遭人毒手?」

  岳倩倩見沈宗儀與吳天才均已進入上房,遂一面讓座,一面目光中淚珠亂轉,悲聲說道:「我的一點薄藝,就是跟白嬤嬤學的,她老人家的確功力甚高,但常言道得好,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

  吳天才道:「岳姑娘請將白嬤嬤怎麼遭人暗算,詳細說出,或許我與沈宗儀兄,可藉以查出線索,尋緝兇人,為白嬤嬤報仇雪恨!」

  岳倩倩眼皮微抬,向沈宗儀投過一瞥哀怨目光,苦笑一聲道:「這件事兒,說來倒與沈兄有點關聯……」

  沈宗儀訝然道:「岳姑娘此話從何說起,白嬤嬤遇害之事,怎會與我有關……」

  岳倩倩目注沈宗儀道:「沈兄在這一路之間,是否曾有極厲害的武林人物,對你暗加算計?」

  沈宗儀點頭道:「不單有人要對我算計,也有人要對吳天才兄暗下毒手,但我二人卻又似可以互為『福星』,只要在一處時,往往便會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岳倩倩嘆道:「可嘆白嬤嬤沒有這好運氣,她老人家才一多管閒事,便……」

  沈宗儀聽出岳倩倩言外之意,向她雙眉一蹙,接口問道:「聽岳姑娘這樣說法,難道竟是欲意找我麻煩的武林兇徒,轉對白嬤嬤下了辣手?」

  岳倩倩點頭道:「我與白嬤嬤安歇得早,但入夜不久,便聽得有江湖人物,搜查沈兄居處,似欲對你有甚不利圖謀,白嬤嬤激於義憤,欲加懲戒,誰知反而中了對方二根蛇頭箭,七枚白虎釘,竟使她老人家偌大年記,仍不得善終,身遭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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