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諸葛青雲 > 美人如玉劍如虹 | 上页 下页


  但長揖才罷,肩頭晃處,竟又施展他那內家極上乘的「五行挪移身法」,飄退出廟門之外。

  於是,歷史重演,但情況稍有不同。

  在酒館中,岳俏倩曾被沈宗儀的冷傲態度,氣得幾乎由笑轉哭。

  如今,又是如此,岳倩倩正在滿面堆笑,突見對方不告而別,自然難堪傷心得到了極處。

  但在酒館中,當著眾多酒客,她曾強力克制,使淚珠兒向腹內倒流,不令從眼眶內順腮滾落!

  如今,眼前只有最親密的白嬤嬤一人,岳倩倩便失去這種克制力了。

  噗哧哧……噗哧哧……

  這是岳倩倩的傷心酸淚,不住順眶滾落,胸前衣裳,頓時濕了一片。

  白嬤嬤看了這般情形,不禁雙眉略蹙,向岳倩倩問道:「倩倩你平素何等倔強?何等高傲?今日怎麼突然變得這樣脆弱?」

  岳倩倩撒嬌似地,向白嬤嬤頓著腳兒,含淚說道:「我……我不服氣,那姓沈的,憑什麼比我更倔強,更高傲嘛?」

  白嬤嬤失笑道:「人各有性,誰能勉強?那位沈相公再怎倔強,再怎高傲,也不算違了國法,背了天理……」

  岳倩倩舉袖拭去腮邊淚漬,秀眉揚處,目閃恨光說道:「他雖然未違國法,不背天理,但卻逆了人情……」

  白嬤嬤說道:「逆了人情,此話怎講?」

  岳倩倩道:「我的身分是否低賤?……」

  白嬤嬤笑道:「你爹爹富堪敵國又膝下無子,只有你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自然是位千金小姐,怎會沾得上『低賤』二字?」

  岳倩倩又復問道:「我的容貌,是否醜陋?」

  白嬤嬤看著她一眼,面含微笑地,口中低聲吟道:「修短適中,穠纖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岳倩倩跳腳道:「白嬤嬤,你不要再背甚麼曹子建的『洛神賦』了……」語音略頓,狠狠又道:「我的身分既不低賤,容貌又不醜陋,姓沈的卻偏偏不願理我,見即遠避,他……他……他是不是逆了人情,也等於是給了我極大侮辱!」

  白嬤嬤靜思片刻,目注岳倩倩,向她搖頭笑道:「我不同意,我認為,沈相公不是給了你極大的侮辱,而是給了你極高讚美!」

  岳倩倩方自神情不解地,愕然瞠目,白嬤嬤又復笑道:「換句話說,或許你容易明白,就是他並非不願理你,而是不敢理你……」

  岳倩倩接口道:「為甚麼不敢理我?難道竟怕我對他……」

  白嬤嬤道:「他不是怕你會對他怎樣,多半是因你太美、太艷,容易令人一經交往,便難加克制,遂爾生情……」

  岳倩倩正待插口,白嬤嬤向她搖了搖手,繼續說道:「你沒有江湖經驗,看不出那位沈相公眉鎖重愁……」

  岳倩倩急忙接道:「我看得出,他那兩道眉頭,似乎一直愁結,從未展過,但偏偏又忍不住胸頭正氣,出手打抱不平,由此可見,他本是一條熱血漢子,只不知為何強裝一副冷酷面孔?……」

  白嬤嬤道:「這原因不難猜,不外乎兩條路,一條他曾經受過重大打擊,尤其是情海風浪,立誓心如古井,永不再波,才不敢和你這等使人太易動情的絕代美人,多作接近……」

  岳倩倩聽得連連點頭道:「白嬤嬤,你似乎越猜越合理,第二種情況,又復如何?」

  白嬤嬤正色說道:「另一種情況,則是他正遭遇著一種無可避免並多半會傾家蕩產,甚至危及性命的重大困難,正準備一身承當,不累及任何友好,在這危難未消之前,他則不得不強作孤傲,對於越喜歡的東西,越是不敢接近!」

  岳倩倩「哎呀」一聲,玉容變色地,急急說道:「假如他真被白嬤嬤料中,是在這種情況之下的,則我們應該出手幫他!」

  白嬤嬤搖頭道:「幫他,談何容易?你難道沒見他既會『五行挪移身法』,又會『大力金剛手法』,功力比你比我,都要高出甚多!像如此身懷絕藝之人,神情仍如此愁苦,行徑並故意孤獨,身上若是有事,則嚴重程度,可想而知,何況……」

  岳倩倩道:「何況甚麼?白嬤嬤怎不說將下去?」

  白嬤嬤道:「何況適才一別,彼此風流雲散,於何時何地,始得重逢……」

  岳倩倩秀眉微蹙,出聲一嘆地,幽幽說道:「嚴重困難,我倒不怕,但這第二點顧慮卻……」

  白嬤嬤見岳倩倩滿面情愁,不禁伸手輕拍她香肩,加以安慰說道:「倩倩,別發愁了,常言道說:『人生何處不相逢』,像剛才你能料得到,吹了一曲玉笛,便會把他引得進廟一見麼?」

  岳倩倩「呀」了一聲,嫣然含笑地,點頭說道:「白嬤嬤說得對,他剛才手中便持著一管簫,顯然也是雅愛首律之人,從今後,在這一路間,我要每逢月夜便吹笛,好山好水亦飛聲,或許可以把他引來,弄清楚他為何萬事灰心,一腔愁恨?」

  白嬤嬤向這平素驕縱絕倫,高傲透頂,視一切男人如同草芥,如今卻在兩遇沈宗儀下,便已有點為情所苦的岳倩倩,看了一眼,口中微吟道:「勸君莫作多情客,自古情多損少年……」

  岳倩倩玉頰之上,飛起兩片紅霞,白了白嬤嬤一眼道:「白嬤嬤,你在說些甚麼?誰是多情客呀?誰會損少年?……」

  白嬤嬤笑道:「沒有什麼,我只是信口閒吟而已,這廟中相當潔淨,也相當清淨,我們快安歇吧,長途漫漫,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

  又是一個小酒館。

  酒館雖小,卻生意鼎盛,天光尚未晌午,但沈宗儀走進酒館之時,業已座無虛席。

  沈宗儀轉了一圈,見無空座,正想離去另覓飲食之處,身邊突然有人笑道:「沒座位了,這小鎮上並只有這一家酒館,老兄若不嫌棄我滿身骯髒,和一口蒜味,便拼個桌兒如何?」

  沈宗儀側臉一看,見發話人是個年齡與自己彷彿的白衣文士。

  此人面貌尚稱清秀,但「骯髒」兩字卻屬寫實,他那件白色儒衫,被酒漬征塵所染,幾乎已變成了土黃色澤。

  口中蒜味逼人,桌上除了一壺白酒外,只擺了一盤辣椒,和幾頭大蒜。

  人,看去平常,但兩道目光,卻炯炯凌人,顯得太以銳厲!

  沈宗儀拱手道謝,招呼店家,要了一壺好酒,兩樣好菜,並隨口向那白衣文士問道:「請教兄台尊名上姓?」

  白衣文士笑道:「小弟吳天才,老兄怎麼稱謂?」

  沈宗儀答道:「在下沈宗儀,吳兄是進京赴考,求捷南宮?還是……」

  吳天才連連笑道:「沈兄只看我這一身骯髒,便應該知道我絕意仕途已久,此次只是去作樁小買賣……」

  沈宗儀因見吳天才雖稱絕意仕途,卻更不像是生意人,不禁微感意外地,詫聲接道:「吳兄,你……你作的那一行買賣?」

  吳天才笑道:「沒本錢的買賣……」

  沈宗儀「哦」了一聲,雙眉方挑,吳天才便又笑道:「沈兄不要誤會,這『沒本錢的買賣』一語,並非表示吳天才身在綠林,只是有位富堪敵國之人,自知將遭大難,特以重金,禮聘小弟去保護他的生命安全而已。」

  沈宗儀恍然道:「原來吳兄是受了重金禮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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