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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呸!」南宮隱故意吹鬍子瞪眼地佯怒說道:「小龍兒,你這句『老人家』,是不是誠心促我早死?多年不見,老酒鬼尚以為你已成家立業,找個地方躲起來,娶老婆抱孩子,享受溫柔滋味去了,可差點兒沒把我老酒鬼氣瘋想死!怎地一見面便是這句觸足了霉頭的『老人家』,我覺得還是那句『老哥哥』聽來順耳,令人全身舒泰,骨頭發鬆,趕快與我換換稱呼,否則,惹翻了我老酒鬼,卻有你好受的呢!」

  灰裘大漢似乎對於這位「嵩陽醉客鬼見愁」,頗為頭痛,無可奈何地聳肩攤手,搖頭苦笑說道:「為了免得你這位『鬼見愁』陰魂不散,我只好從善如流,老哥哥,別來可好?」

  南宮隱心滿意足,咧嘴笑道:「這才像話,小龍兒若談別來情況,你下來說話行麼?」

  灰裘大漢略一猶豫,飄身離鞍,抱拳笑道:「老哥哥,請莫見怪,你應該知道小弟素來有點不識禮數,不拘小節。」

  南宮隱微翻醉眼,未予理會,拉著他行向林邊石塊坐上,搓了搓手說道:「別後各情,一言難盡,而且也都是為別人賣命跑腿的瑣事,提起來頗為煩人,不妨暫置一旁,老哥哥我,急於想知道你這些年來是怎麼過的?商老梅的一家三口,是否安泰?」

  灰裘大漢聽了南宮隱的最後兩句話,神情倏變,不勝悽楚,魁梧身形,一陣輕微顫動,噙著眼淚,啞著嗓音地失聲叫道:「老哥哥,這件事兒,我可不敢瞞你,我那商拜兄的一家三口,已經悉數遇禍慘遭毒手!」

  南宮隱神情大震,霍然色變,一把抓住灰裘大漢左腕,顫聲問道:「小龍兒,你說甚麼?商老梅他家……他……他那一家三口,竟……」

  灰裘大漢的神色木然,含淚點頭。

  南宮隱咬牙問道:「這是甚麼時候的事?」

  灰裘大漢應聲答道:「約莫臘盡年終除夕之前的數日光景!」

  南宮隱目閃厲芒,恨聲問道:「是誰下的毒手?」

  灰裘大漢面色沉重地搖頭未答。

  南宮隱怪叫一聲道:「怎麼?小龍兒,你……你連是誰下的毒手,都……都……都不知……這……?」

  灰裘大漢嘆道:「小弟從大漠之中,倦遊歸來,抵達『梅花嶺』下,本擬與商拜兄一家三口歡度除夕,誰知他們業已……」

  南宮隱聽到此處,鬚髮皆張,目眥欲裂,右掌憤然猛揮,「砰」然一聲大震,兩丈來外一株巨樹,應手而折,枝葉雪花,紛落一地!

  灰裘大漢自唇邊浮起一陣抽搐苦笑,低聲嘆道:「老哥哥,枯樹無知,你……你這是何苦?」

  南宮隱垂頭不語,默然有頃,方自雙目微赤地抬起頭來,頰上佈滿了縱橫老淚地,緩緩說道:「商老梅一生為善,封劍歸隱以來,築廬梅嶺,頤養餘年,期享撫妻教子天倫樂趣。不想一干江湖魑魅,仍然放他不過,竟落得如此下場!聵聵蒼天,令人好恨!小龍兒,你且把當時目擊所見,詳詳細細地說給我聽!」

  這灰裘大漢,正是易裝甫下「九連絕峰」的「鐵血墨龍」燕小飛!

  他對於自己這位古道熱腸的血性至交,自然毫不隱瞞,把「梅花嶺」下,雪地驚魂,所見拜兄一家三口,悉遭殺害之事,以及「九連山」所遇種種疑端,均一一細加敘述,說完並道:「我多年來未現中原,不想甫一歸來,便接二連三地,遭逢重大變故,委實令人費解。此番略易裝束,便是想憑那些微蛛絲馬跡,踏破鐵鞋,掃遍人海,替商拜兄一家三口,尋恨復仇!順便還要找尋那假冒名號之人,問個青紅皂白!」

  南宮隱靜聆之餘,神色連變,殺氣騰眉,厲芒蘊目!等燕小飛語音一了,便伸出手來,咬牙道:「小龍兒,你且將那從商老嫂手中發現之物,給我看看,我要研究研究是哪個罪該碎屍萬段,銼骨揚灰的惡狂徒,狠下毒手,做出這種神人共憤,天地不容的殘酷兇暴行為!」

  燕小飛微一點頭,探懷取出那幾根色呈五彩,細如人髮,似絲似絹的東西,默默遞了過去。

  南宮隱接在手中,異常仔細地審視良久,一言不發,又復遞還燕小飛。

  燕小飛心中了然,知道南宮隱對於這幾根五彩柔絲,也無所悉,遂接過藏好,強笑說道:「老哥哥不必苦苦思忖,有道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又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絕不相信那行兇之人,能逍遙天道之外,在我鞭劍之下,幸逃一死!」

  南宮隱搖了搖頭,愧然嘆道:「小龍兒,你不必再安慰你老哥哥了。唉,想老哥哥我,向來自詡淵博,見多識廣,不料今日竟連這幾根小小東西,也認不出它的來歷,委實……」

  語鋒至此微頓,深深地一嘆又道:「但事到如今,也只有拿你適才所說的那幾句話兒,用『天道無虧』、『報應不爽』等語,來自己安慰自己!小龍兒,少時此間別後,你將往何處,可有定見麼?」

  燕小飛搖了搖頭,苦笑說道:「人海茫茫,宇宙遼闊,我一時真不知道,應該從何處下手?只好漫無目的,到處亂撞,走到那兒算那兒了!」

  南宮隱聞言,皺眉說道:「一年之期,為時並不算長,似你這般毫無頭緒地在四海八荒間,胡闖亂撞,我擔心你頗不容易找到那冒名頂替的人,果真如此,你卻怎樣對那位『無垢玉女』冷寒梅,加以交代呢?」

  燕小飛濃眉一挑,淡淡答道:「大丈夫一諾千金,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倘若真如老哥哥所說,找不到那冒用小弟名號之人,只有自縛雙手,聽憑司徒文處置的了!」

  南宮隱冷笑說道:「好,豪邁得很,英雄得令人佩服!」

  說到此處,面色一變,目光森厲如刀地盯在燕小飛臉上,沉聲叱道:「我看你是忘卻多年金蘭之義,存心讓那商老梅一家老少三口,在九泉之下,含恨埋冤,永不瞑目!」

  燕小飛被南宮隱叱責得心神大震,好不羞愧地,默然低下頭去!

  南宮隱老臉上的皮肉,一陣抽搐,目光中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凝注燕小飛喟然嘆道:「小龍兒,原諒我口不擇言,老哥哥以己度人,知道你如今的沉痛心情,但你卻萬萬不可頹廢得令人失望!商老梅一家三口,血仇未報,冷寒梅『無垢玉女』之號蒙塵,無論為己,抑或為人,使逝者瞑目地下,使生者洗雪恨辱!如此種種,真是任重道遠……」

  燕小飛突然抬起頭來,目光電閃,難掩心中激動地揚眉接口說道:「多謝老哥哥的教誨,小弟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南宮隱點了點頭,目注燕小飛,蹙眉問道:「小龍兒,你此行當真毫無目的麼?」

  燕小飛道:「老哥哥這是多問,難道你不知道我生平不慣謊言?」

  南宮隱赧然笑道:「小龍兒莫要誤會,老哥哥知道你是頂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我只是奇怪這等遍傳宇內,轟動武林的大事,你竟會茫然不曉!」

  燕小飛呆了一呆,苦笑說道:「我長年飄泊關外,甫進中原,便接二連三,遭逢變故,簡直心煩意亂,那裏還有情緒,理會身外瑣事!」

  「這也難怪。」南宮隱低低自語一聲,又復皺眉說道:「但這樁事兒,不算太小,應該例外,你難道真不想知道究竟為了何故,才這般震動武林!」

  燕小飛無可奈何,只好抱拳說道:「小弟正想請老哥哥加以指教。」

  南宮隱怪笑道:「你不是正想向我請教,只是不便不聽!」

  燕小飛濃眉一挑,南宮隱搖手叫道:「小龍兒,你莫要不耐煩,設若老哥不將此事告你知曉,日後你可能會恨我一輩子呢!」

  燕小飛「哦」了一聲,改換笑容說道:「這樣說來,我就更應該靜心聆教。」

  南宮隱道:「適才在酒肆之中,你已看見,『哀牢山斷魂崖』下,『冷面觀音』霍老婆子門下的『一俊二嬌』;『翡翠谷』中,『脂粉情魔玉羅剎』座下『辣手雙煞』,冷眼旁觀的『勾漏二兇』等人,這僅是小部份,並非參與此事的全體人物!但『翡翠谷』向不輕出,霍老婆子更不輕易涉及世事,你由此已可略見端倪,何況八方魑魅,齊聚江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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