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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徐一冲缩手直腰,讶然问道:“令狐公子,你……你要留下尉迟令主的尸身何用?”

  令狐雷冷然答道:“我蛰居这‘吕梁山阴风涧’的三年多来,镇日埋头习艺,对于周围的草木鸟兽,从无一德之加!如今好容易才获得六具贼尸,正好用来喂喂涧内豺狼和空中鹰鹫,怎能让你随便带走?”

  徐一冲钢牙连挫,嘴皮蠕动地,几度欲言又止!

  最后,猛一跺足,在一声无穷羞愤的长叹声中,向“阴风涧”外,拔足飞奔而去。

  郁芳年边自目注徐一冲的狼狈背影,边自笑道:“令狐兄绝艺惊人,你连杀血符门六名鹰犬,其中并有一位‘黑袍令主’在内,总该可以稍泄胸中积愤了吧?”

  话完,未闻令狐雷答话,心中诧异回头看时,却见令狐雷垂首怆神,泪珠儿一滴一滴地,滴在山石之上!

  郁芳年大惊问道:“令狐兄,你……你这是作甚?”

  令狐雷举袖拭去满颊泪痕,凄然答道:“今日所歼‘血符’鹰犬,虽非昔日洛阳凶徒,但也是令人一快胸怀!可惜令师姊江上青姑娘,未能眼见,小弟才不禁伤感!”

  郁芳年皱眉问道:“令狐兄,你……你为甚么不叫我江师姊出来,看你杀敌?”

  令狐雷叹道:“方兄,你还不明白么?我不是业已告诉得你,她……她在洞中,不能出来!”

  郁芳年直到如今,才听出令狐雷话中有话,不禁芳心突突乱跳,紫衣电闪,向“天寒洞”如飞纵入!

  洞中,寂然无人,只有一座新坟,高高拱起!

  郁芳年肝肠欲裂,泪珠儿在眼眶中,不住打滚地,侧颈跟在自己身后的令狐雷,颤声问道:“令狐兄,坟……坟中埋……埋的是……是谁?……”

  令狐雷此时走到滴泪不流,冷冷答道:“就是你的师姊,经我尽心调治,终仍伤重不起的‘神针侠女’江上青!”

  郁芳年“哇”的一声,流泪痛哭,拜倒坟前!

  这时,她不再隐瞒,直认自己就是郁芳年,把别来各情,向坟头一一哭诉!

  最后说到再回江家庄遇见方孝,问出江上青对于韩珏悉心爱护,委曲求全的那份真情,自己深受感动,立誓不辞海角天涯,也要把她寻得,与韩珏重演旧情,谁知如今人天已隔,姊妹难逢……

  郁芳年越说越觉心酸,说到后来,根本语不成声,完全成了哀哀啜泣!

  令狐雷静听至此,低低叫道:“郁姑娘……”

  郁芳年蓦地一惊,跳起身来,目注令狐雷道:“令狐兄,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郁姑娘?”

  令狐雷知道她为了江上青之死,业已悲痛得有点神智昏迷,遂苦笑说道:“郁姑娘你不是已把一切心愿,向你江上青师姊的泉下英灵,哭诉了么?我站在一旁,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郁芳年脸上一红,向令狐雷赧然问道:“令狐兄,我打算为我韩师兄,把江师姊从你身边夺走之意,既然被你知晓,你该恨死我了?”

  令狐雷摇头答道:“我不会恨你,因为我若换了你时也是这样作法!何况……”

  语音略顿,双手捧过一方新制成石碑,矗立坟前,继续道:“何况如今江上青一缕芳魂,已归天上,不会再受人间情爱之苦!郁姑娘尽管与你韩大师兄,结为鸳鸯剑侣,你这江师姊永远是我的了!”

  郁芳年见那石碑之上,锈着“爱妻江上青之墓,令狐雷泣立”字样不禁剔眉叫道:“令狐兄,你这称呼……”

  令狐雷凄然一叹,接口说道:“我和你江上青师姊,虽然清清白白并无夫妻之实,却已有夫妻之名,是她于垂危之际,亲口以身许我!”

  郁芳年摇头叫道:“我不相信,我要你提出证明!”

  令狐雷眉头深蹙,苦笑说道:“你江上青师姊,人已逝去,她许婚之际,又无第三人在侧,你……你叫我怎样提出证明?”

  郁芳年一双妙目以内,仍然泪落如泉地,悲声叫道:“不管,你若提不出有力证明?我便不许你以‘爱妻’之称立这碑石!”

  令狐雷见郁芳年如此刁蛮,不禁好生为难地想了一会,扬眉叫道:“好了,我想出了一件极佳证明!”

  郁芳年道:“拿来我看,或是说来我听?究竟是人,是物,是事?”

  令狐雷背过身去,解开外衣,从贴身取出一方纯白色的温香玉珮,递给郁芳年道:“郁姑娘,你认识不认识这方玉珮?”

  郁芳年细看一眼,点头说道:“认识,这是我江上青师姊贴身所佩的传家之物!”

  令狐雷目中微闪泪光,黯然说道:“你江上青怜我对他一番痴恋,结果成空,遂在临危许身之际,把这方玉珮解下送我,以备我于想念她时,可睹物思人,略有安慰!”

  郁芳年“哼”了一声说道:“我江师姊也太傻了,甚么叫‘睹物思人’如今世态,还不是‘人在人情,人死两丢开’‘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令狐雷脸上神光微闪,接口摇手叫道:“郁姑娘,你不要这样说法,令狐雷对于江上青不论死生,此情如一,倘若郁姑娘发现我此生再与任何女子,有肌肤之亲,尽管把我的心肝挖去!”

  郁芳年目注令狐雷,讶然问道:“令狐兄,莫怪我说,你如今和以前好像大不相同,气质完全变化?”

  令狐雷苦笑一声,颇为感慨地,指着这“天寒古洞”叹道:“空山练艺,面壁三年之下,气质自然大变,何况还有你江上青师姊在旁,苦口婆心地,劝我莫再凶狂,和指导我不少为人辨世之道!”

  郁芳年把玉珮还给令狐雷,目注江上青的坟头,抱拳恭身,朗声叫道:“青姊,你能把令狐兄这样一位魔头,变化气质,感度醒悟过来,真是虽死犹生,功德不小,使小妹好生佩服!”

  蓦然,她又想起一事,扭头对令狐雷问道:“令狐兄,我记得在‘洛阳江家庄’前,初次见你之时,你虽风神英朗,但说话语音,却声若狼嗥,难听已极,如今怎……”

  令狐雷苦笑叹道:“一来是貌随心转,我心地不再凶恶,变得善良以后,语音也自然而然地,遂渐柔和,二来你江上青师姊最讨厌我这语音,我遂服食了不少药物,帮助它彻底改变!”

  郁芳年闻言,暗对这“血公子”令狐雷,对于江上青委实一往情深,可惜江上青寿夭早逝,玉殒香消,否则到和令狐雷是颇为相配的一双英雄侠女!

  感慨至此,目注令狐雷道:“令狐兄,如今你艺已练成,我江师姊人也死掉,你是仍住此间,抑或到哪里去呢?”

  令狐雷笑道:“我自己定期三年,去办三件大事,然后便永远定居在这‘天寒洞’中,与你江师姊的芳魂相伴,免她泉下寂寞!”

  郁芳年问道:“哪三件大事?”

  令狐雷屈指计道:“第一件是为江师姊和她爹爹报仇雪恨……”

  郁芳年双眉一挑,摇手说道:“不必,这件事儿,有我和韩大哥,万二哥等负责!”

  令狐雷道:“你们应该负你们的责,我也应该尽我的心,因为对于你江师姊,我有夫妻之义,对于她爹爹‘洛阳大侠’我也有半子之劳!”

  郁芳年辩不过他,只好往下问道:“第二件呢?”

  令狐雷应声答道:“第二件与第一件有关,我为了尽心,我要帮你们重修‘江家庄’,重振‘中州剑派’!”

  郁芳年笑道:“你知道我们没有这项能力,一定要你帮么?”

  令狐雷笑道:“你们虽然各具绝艺,无需人帮,但我却非帮不可,冤家少一个好,朋友多一个好,我想你和你韩大哥等,也不至于过份不识好歹地,拒我于千里之外?”

  郁芳年看他一眼,点头笑道:“令狐兄,你真气质大变,变得有趣味来了,好,我接受你这份感情,代表‘中州剑派’感谢你鼎力相助!”

  令狐雷仿佛心中略慰,扬眉笑道:“第三件事,与你们无关,是我本身的事,令狐雷过去,在武林中声名不好,我要于三年间加以洗刷,‘血公子’之号,立地顶天,人人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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