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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右列山壁间七八尺处,有块突出平石,石上有位四十来岁的清癯麻衣人,似乎本是隐身石后,如今方手持一根紫色竹杖,含笑转出。

  张伏羽抱拳问道:“在下张伏羽,请教尊驾怎样称谓?为何发笑?是不是在下适才自语之中,有甚狂妄不当之处?”

  “叮当”一响,那位清癯麻衣人竟身法相当轻灵地,从石上飘然而落,向张伏羽含笑说道:“我麻太虚一向不单指衣为姓,也指衣为业,张老弟既是‘北天山’狄大侠的得意传人,定必英颖无伦,用不着再问我是干甚么的了吧?”

  张伏羽向麻太虚手中那根会“叮当”作响的“报君知”竹杖,看了一眼,恍然点头道:“原来是位‘麻衣相士’?这样说来,定是我适才认为刘沛然印堂之间,有片隐约暗色,根本看得不准,才引起行家失笑!……”

  麻太虚摇手接道:“老弟莫要会错了意,我笑的不是你看错了相,而是笑你只知相人,不知相己!”

  张伏羽诧道:“不知相己?此话怎讲?”

  麻太虚微微一笑,扬手抛过一物,张伏羽接到手中,却见一面铜镜。

  他就着铜镜,对自己细一端详,不禁失声说道:“哎呀,我自己的印堂之间,果然也有一种青紫相杂的怪异煞气……”

  麻太虚笑道:“又错了,那种淡青色的,虽是‘煞气’,微紫色的,却是‘喜气’,关于‘相法’一道,老弟纵曾涉猎,终属业余,若有疑难,还是问问我这在当世江湖的金批彩卦等行业中,还算有点名气的麻铁口吧!”

  张伏羽赶紧奉还那面铜镜,长揖笑道:“君子问祸不问福,张伏羽幸遇高人,求赐指点趋吉避凶之道。”

  麻太虚闪动两只精光炯炯,并显然世故甚深的眼睛,向张伏羽脸上身上,细一端详,正色说道:“老弟喜气虽冲,煞气亦隐,流年方面,居然相当复杂,不是仅凭借着看‘面相’、‘手相’,便敢妄下断语!你愿不愿意,报个生辰八字,再复六摇金钱,让麻太虚替你作次‘命相合参’,再加上‘六爻神卦’,三桩配合,虔意参研,大概对于你这趟仗剑江湖的福祸吉凶,也就可以预言个十之八九!”

  张伏羽暗中注意,看透麻太虚身无邪气,知是江湖异人,遂含笑遵从地,报了生辰八字,看他怎样参究?

  麻太虚又看又算的,忙了一阵,再取出六枚金钱,装入卦筒,请张伏羽正心诚意的,加之摇动,然后向前倒去出。

  连倒三次,记了卦象,再复合并细参以后,对张伏羽含笑说道:“老弟尽管放心,我的相法不错,你命中果犯‘复杂桃花’,但‘煞气’不掩‘喜气’‘野花’无碍‘家花’,游侠江湖之间小厄处惊,虽然难免,大劫奇灾,都皆可逢凶化吉!麻太虚根据平生参研相法命理的一些心得,送你四句卦语!”

  张伏羽闻言,赶紧肃立受教,麻太虚便自正色朗声说道:“其缘在华、其孽在楼;龙媒侠侣,万劫毋愁!”

  张伏羽听得神色一惊,全身一震!

  麻太虚“咦”了一声问道:“张老弟,你是内家弟子一身有上乘功力,应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侧而目不瞬啊,怎么神色方面,突然如此……”

  张伏羽已知对方实是江湖异人,遂执礼益恭地抱拳接口说道:“不瞒麻前辈说,家师因张伏羽尚是初出江湖,也曾于我临离‘冷魂峪’前,以慧觉灵悟,赐过四句语!”

  麻太虚笑道:“他山之石,尚可攻错,何况狄九公是已近‘半仙’之体的当代泰斗大侠,张老弟能不能把这四句师赐偈语,说来令我长点见识?”

  张伏羽肃立恭身,先对“冷魂峪”方向,行了一礼方自朗声答道:“其缘在花,其孽在楼;乾罡玄震,万劫毋愁!”

  这一回,连麻太虚也满面惊奇神色地,抚掌笑道:“妙极,妙极,命师狄九公所赐老弟的偈语是:‘其缘在花,其孽在楼;乾罡玄震,万劫毋愁’,我麻太虚奉赠老弟的卦语是:‘其缘在华,其孽在楼;龙媒侠侣,万劫毋愁’,其中‘华’‘花’原属一字,所差别的,只有第三句而已……”

  张伏羽抱拳长揖笑道:“由此可见麻前辈的风鉴之精,与星卜之妙……”

  他正得夸赞揄扬,麻太虚已连摇双手,苦笑叫道:“张老弟再若夸赞,我就太汗颜了!你怎不想想,我既排生辰八字,再看面相手相,又参‘六爻神课’,才综合参研出那四句自以为稍窥造化‘卦语’,令师却仅凭慧觉灵悟,随口指示,两者相较,简直沧海之于一瓢,太仓之于一粟,根本无法以道里计!真所谓秋萤岂拟中天月,高人毕竟是高人了……”

  张伏羽边自取出一锭纹银,边自笑道:“麻前辈何必太谦?偈语卦语既能巧合到这等程度,岂不足证前辈神卜惊人,实乃今之管辂……”

  麻太虚见他取了一锭银在手,不禁失笑道:“张老弟,你准备付我命相之酬?”

  张伏羽颔首道:“别的东西,可以慷慨赠送,麻前辈总不好意思送我命吧?”

  麻太虚笑道:“命,当然不能送,但张老弟若以黄白之物为酬,也未免太看不起我‘麻铁口’了!你的一生际遇,暨大好因缘,难道就值这么区区一锭银子?”

  张伏羽听得对方这样一说,那锭银子,怎还递得出手?只好依旧揣回怀中,讪讪说道:“麻前辈既厌黄白之物,便请自行定酬劳吧!但望你所期之酬,是我力所能及才好!”

  麻太虚笑道:“简单,简单,我想要的,是件最不值钱的简单东西,但此时还想保密,添点兴趣,要等彼此下次江湖巧遇之际,才会厚着脸皮,向老弟伸手!”

  他一面含笑发话,一面却以手中竹杖,在地上划出了“东南”二字。

  张伏羽当然知晓对方此举,多半又蕴玄机,方对麻太虚一抱双拳,麻太虚已以竹杖,指着所划出的“东南”二字笑道:“老弟记住,‘东南’两字,对你大吉!一生际遇,百世良缘,无不由此开始,我们分手之后,你就照这方向走吧!”

  语音才了,麻衣飘然而起,居然平步蹑空,仍然落向壁上初见面时所隐身形的那块大石之后,“报君知”竹杖再“叮当”一响,便自隐去踪迹!

  张伏羽见对方所施展“凌空虚渡”的身法火候,竟不比自己师门绝艺“天禽百解”上乘轻功,有所多让,越发惊奇这麻太虚不单风鉴之术,极为高明,武学修为,更极精深,着实是位具有一流身手的江湖异人身分!

  心中既对麻太虚十分钦折,自然听从他的指点,飘身上了“千里菊花青”的马背,便向东南方缓步驰去。

  驰未数里,耳中又闻蹄声。

  但这次所闻蹄声,与上次所闻“洞庭玄蛟”刘沛然的蹄声不同,不是从前方或侧方传来,而是从张伏羽的后方响起。

  这后方传来的蹄声,有点怪异,甚至“碎慢”,仿佛那匹马儿,不曾大步奔驰,步幅既颇碎小,速度也颇缓慢。

  所谓“怪异”是怪在“碎”确有之,“慢”则未必,那蹄声只是听来,“碎慢”而已,事实上却一点不慢!

  因为,张伏羽的“千里菊花青”,虽未狂驰,但随意试足,速度也已不慢,却丝毫未能把背后传来的“碎慢”蹄声,距离甩远!

  张伏羽既然发觉事情有点怪异,裆中略一用力,手内微抖丝缰,胯下的“千里菊花青”,立刻跑得宛如风驰电掣!

  四蹄卷风,顷刻十里,背后的蹄声,则并未随同加急,仍是先前那等相当“碎慢”的“的答、的答……”

  但张伏羽听得出,自己空自策骑狂奔十里,双方的前后距离,仍然毫未拉开,完全保持了先时模样!

  由不得他不服气了,恰好当地景色颇佳,一面是片密翠浮天的修篁竹林,一面是道喷珠溅玉的挂壁飞泉,张伏羽遂勒停马,飘身下了坐骑。

  他把丝缰,套在鞍上,任凭“千里菊花青”自去泉边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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