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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裴俊才神情肃然,一抱双拳,低头恭身说道:“日月光明,燕山裴俊才,参见令主!”

  朱润波微微一笑,目注裴俊才道:“裴大侠不忘日月,仍称我令主?……”

  这两句话儿,听来客气,却已隐隐含有其他份量!

  裴俊才额上的汗儿,落了下来,像是一条条的奇冷小蛇,由颈间,爬向背脊,使他不由自主地,在身上起了寒飕飕的抖颤……

  他微定心神,仍自不敢抬头的,抱拳朗声说道:“此事略有隐情,令主请降金身,裴俊才好沥胆披肝,解释其中误会。”

  朱润波被他一口一声“令主”,叫得慰然笑道:“好……”

  一个“好”字刚刚出口,朱润波已从四丈高空,飘飘下降,那种身法,美妙轻灵,简直不像武功修为,宛若天仙,不食半点人间烟火!

  但就在失润波身形将着地而未着地的刹那之间,也就是飞降身法用老,无法在未着地前,再有任何改变的刹那之间,从裴俊才身边,腾起了一片粉红色的烟光,并有十来道寒光冷芒,电掣闪动!

  李梦华见裴俊才简直丧心病狂,连对“日月令主”,都敢如此侵犯!……

  她震怒已极,一声厉叱,金碧腾飞,新月如电,“七宝屠龙刀”已自出袖!

  朱润波摇手说道:“李姑娘莫动杀心……”

  这位“日月大侠”,业已落地,身外散坠了一大蓬的粉红细砂,并数着被他接在手中的一把暗器,摇头说道:“三根‘丧门钉’,四根‘蛇形箭’,两枚‘子母追魂弹’,再加上一大蓬‘天癸化血砂’,这就是裴大侠要向我所披之肝,所沥之胆?……”

  裴俊才傻了,他不曾与朱润波交过手,只听说这位侠义道的领导人“日月令主”,一身功力,已入化境!但究竟能高明到什么程度,却尚不得而知!

  今天,总算开了眼了,早已练好备就,打算在万不得已时,才施为拼命的几件毒辣暗器,不知被朱润波以什么神奇手法,扫数接在手中,最厉害的“天癸化血砂”,更被“炁形罡气”或“太清真气”等极高神功震落,连对方的一丝衣着,也未沾上!

  朱润波问话以后,知晓裴俊才无语可答,遂也不管他,却向李梦华含笑说道:“李姑娘,且把‘七宝屠龙刀’收起,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裴大侠也是被逼,事出不由己,我们给他留步退路!”

  好位“日月令主”,仍然一口一声“裴大侠”,语意中并仁义得对裴俊才乃有宽恕之念!……

  裴俊才在其失败后,已知大罪难逃,有自尽解脱之念,但听了“日月令主”朱润波的宽仁厚德之言,不禁又微生侥幸之望!

  茅浩、郭三、牟汉三、李梦华、胡冰心,以及青阳子等,一齐恭迎“日月令主”,李梦华并因冰心侠胆,嫉恶如仇,仍自愤然手指裴俊才,向朱润波问道:“请示令主,像裴俊才这背盟废誓,投靠敌人,忘了民族,忘了国家,为虎作伥,戕害同志的万恶叛徒,还有丝毫可恕之道么。”

  朱润波叹道:“李姑娘有所不知,清廷作事,毒辣异常,是先行诱擒了裴大侠九代单传的独子裴元彪,又将他举族一十七人,全都拿入天牢,裴大侠亲情太切,舐犊情深,才不得不接受了鞑虏要胁……”

  裴俊才“呀”了一声,失声叫道:“令主远在西北边陲,竟能知晓这等隐情,真是神人!”

  李梦华仍然面罩寒霜,冷冷说道:“舐犊情深,只是私人事件,比不得家恨国仇,裴大侠应该知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被鞑虏残杀了多少汉族儿女,其中有多少九代单传之人,绝了嗣继香火。”

  裴俊才哪里还得上口,答得上话,只把一张老脸胀成了猪肝色泽!

  茅浩道:“令主纵然厚德宽仁,谅裴俊才不明小我大我,一时胡涂,但大内鞑虏,却绝不会这等仁慈,他那一十七名亲族,以及九代单传的独子裴元彪,恐怕……”

  就在裴俊才全身颤抖之中,朱润波笑道:“我得知燕山之变,知道不会至此为止,必然尚有余波,遂率人暗入燕京探明底细,并把裴大侠独子裴元彪,以及十七名亲族,全部救出天牢,业已送往北天山了!”

  “扑通!”

  这是裴俊才感激得不知所措,向“日月令主”朱润波,跪了下去!

  李梦华哪里看得惯这般嘴脸,伸手喝道:“不要磕谁,快把‘诛心散’的解药拿来!”

  裴俊才全身一震,脸色又变,朱润波在旁笑道:“李姑娘多此一举,清廷役使虎伥鹰犬,向来是只给毒药,不给解药!”

  青阳子“呀”了一声,顿足叫道:“这样说来,我武当弟子,岂不业已……”

  一语未毕,朱润波接口含笑说道:“青阳道长,不要着急,你看看群侠之中,少了一位什么人物?”

  青阳子对于此间群侠,比较陌生,一时之间,自然瞠目,莫知所对。

  李梦华却当然明白,嫣然微笑说道:“少的是当代精擅岐黄妙技的‘北岳神医’仲孙达,仲孙达老人家大概已奉令主之命,顺风顺水,直下武当,青阳前辈大可放心的了!”

  青阳子看了裴俊才一眼皱眉又道:“清廷大内秘制的‘诛心散’既然那么厉害,又无解药,仲孙老施主纵然医术通神……”

  朱润波知他对“武当劫数”,不能放心,遂含笑接道:“事有凑巧,天不绝人,仲孙达兄恰在峰下江中,钓得一只‘丹元’为祛毒圣药的‘三足绿蟾’,我送请他辛苦一趟,赶去武当……”

  语音至止略顿,望了裴俊才一眼,扬眉又道:“其实我身边所带‘冰雪丸’,也可解祛‘诛心散’的毒力,只不过裴俊才兄下手稍重,武当中毒人数太多,‘冰雪丸’若是全部用完,再炼费事,遂只好请仲孙兄走趟远路,费点心神,好在他所得‘三足绿蟾’,为武当消灾化劫,足有敷余,把‘冰雪丸’节省下来,可以应付其他突发事变!”

  “唉”……”

  “刷”……

  “唉”是一声长叹,“刷”是飞纵起一条人影!

  叹声、人影,全属于裴俊才所有……

  这位曾为北六省侠义道盟主的“燕山大侠”,本是面对朱润波,跪在地上,如今却猛一长身,像根穿云长箭般,纵起了五六丈高!

  但他这次纵身高空,既非逃遁,而是自求解脱地,从百仞高峰,飞坠波涛汹涌,卷浪排空的东流江水之内!

  朱润波似乎想飞身抢救,茅浩却伸手一挡,摇头说道:“令主不必过份慈悲,常言道,‘一失足成千古恨’,裴俊才也算一代人物,他叛迹既昭,罪行重大,哪里还有脸面,活得下去?闻得家族已蒙令主救出,武当之劫,又有仲孙老人家消弭祛解,才心头稍觉清凉,一声长叹,飞身谢罪,藉那东流江水,洗涤一身孽累,这已经是他最理想的收场结果了!”

  朱润波有点伤感地,伸手微拭眼角,长叹一声说道:“我也知道茅浩老弟之言极是,裴俊才一步走错,手上沾了同志血腥,扪心生惭,确已活不下去,但因孤臣孽子的先朝遗民,业已不多,总想尽量保存……”

  好一个“追风剑客”茅浩,居然不等这位“日月令主”话完,便自摇头,接口说道:“茅浩斗胆挺撞令主,真正不忘先朝,心存日月,誓复汉家山河的孤臣孽子,遗民志士,才是民族瑰宝,亟应保全……”

  他双眉扬处,一双英雄虎目中,突闪神光,加强语气又道:“至于首鼠两端,利欲薰心,明为义士,暗为鹰犬之辈,不单不足矜怜,并应严治其罪,昭告天下!李闯之祸,吴三桂勾清卖国之祸,恐怕都种因于朝廷过于仁柔,用人欠当所致……”

  李梦华生恐茅浩把话说得太直,方略施眼色,叫了声“茅大哥”,朱润波已向她摇手笑道:“李姑娘,‘日月盟’中,只有是非,没有阶级,我虽掌‘日月大令’,若有失当言行,任何盟友,均可率然指责!茅老弟所说,乃是正理!读史当以史为鉴,我们身遭亡国之痛,最应该研究的,便是亡国之因,我认为清廷既对‘日月血盟’,如此分化破坏,煞费苦心,则连‘北天山冷魂峪’,虽在穷边,仍不免会受魔爪阴影威胁!此番归去,必须好好规划,细为防范,这最后一片避秦桃源,决出不得丝毫差错!”

  茅浩对于“日月令主”的这等风神气度,万分心折,抱拳恭身,表示钦服!

  朱润波目注李梦华,含笑说道:“李姑娘我在途中与东方铁老弟、茅英姑娘相遇,已请他们先把俞玉麟送往‘冷魂峪’中,此子骨秀神清,根骨极好,等我回转‘北天山’后,必为他细扎根基,好好造就!”

  李梦华闻言,知道爱子能得朱润波收留造就,必然前途无限,不禁心头狂喜地,连连恭身称谢!

  胡冰心生恐弟弟错过这绝世奇缘,这时早把胡天心牵在手中,静等朱润波对李梦华把话说完,便叫了一声“令主”,姊弟双双拜倒!

  朱润波含笑命起,向胡冰心问道:“胡姑娘,这是你小弟胡天心么?”

  胡冰心先是一怔,旋即狂喜……

  因为她知道“日月令主”朱润波虽然功力盖世,却绝不会具有前知慧觉!

  既然他晓得兄弟名叫“胡天心”,必然业已有人提过赐予栽培之事,而这提请推介之人,多半就是自己的恩师“云中墨凤”冷红瑶……

  胡冰心所猜,果然不错,朱润波对胡天心细一端详,点头笑道:“令师‘云中墨凤’冷道友的推介不错,俞玉麟、胡天心,均是上佳根骨,一时瑜亮,十余年后,‘天山双小侠’,济救民物,行道江湖,定蝇凶邪克星,万家生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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